老道外史话(十一)名俗名宇

道外区的诞生、发展,是与中东铁路的建设和通车密不可分的.她虽然从未做过外租界,但是这里的民族工商业与帝俄、英国、日本等国际资本有着紧密的联系;从1907年俄国在哈尔滨设立总领事馆开始,到1946年哈尔滨解放为止,有法国、德国、英国、日本、西班牙、丹麦、荷兰、比利时、瑞典、葡葡牙、美国、意大利、苏联、爱沙尼亚、立陶宛、捷克、苏联等17个国家在哈尔滨设立领事馆,因此,西方特别是俄国人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文化传统、建筑风格对道外区的影响很深,中外混合的都市生活处处可见。

道外多数人来自山东和河北,山东人愿吃面食馒头大饼子、河北人愿吃高粱米水饭、此地人愿吃小米大馇子,而俄国人带来的面包却是大家都愿吃的。道外人除了喝祖宗发明的白酒黄酒外,也十分喜欢喝俄国人的啤酒和戈瓦斯(饮料),而且啤酒的喝法都与俄国人一样:不是说哈尔滨人喝啤酒象灌溉吗?这是指的海量,喝的时候一扬脖一口气喝掉大半杯,甚至不要杯子,直接拿酒瓶子对嘴喝。酒肴不是花生米而是几片红肠或香肠,有的什么酒肴都没有,这与俄国人的喝酒习惯一模一样。酒馆里装啤酒的是园木桶,喝酒的是俄国高装玻璃啤酒杯,拧开吧台上的银色葛兰头,生鲜啤酒灌在杯子里,白沫溢出杯外,与中国式的喝白酒黄酒时的细斟慢饮、慢条斯理迥然不同。吃的面包不是小的而是大的黑面包,切成一片片的,略带酸味的麦芽芳香扑鼻,散发着俄国人的异国风情。在任何一个食品店里,中国的点心和俄国的列巴(面包)同台销售,而且越是往后以面包为主食的人越多,所以喝苏泊汤(以西红柿、马铃薯、卷心菜、苏子叶与牛肉炖制的菜肴)、吃酸黄瓜和番茄酱就成为这里的人日常再普通不过的饮食习惯。其它如香肠、火腿、巧克力、伏特加(俄国白酒)等等早就落户老道外的商场和饭店了。据说冰棍和汽水也是俄国人传来的,道外区的冰棍厂和汽水厂特别多,南极冰棍和南极汽水是哈尔滨公认的品牌冷饮,销量全市第一。

着打扮也颇受俄国人的影响:过去中国人女性穿裙子比较普遍,而俄国人穿的是衣服和裙子连在一起的连衣裙,很漂亮,也很方便,中国人就学过来了,而且直接按俄语“布拉吉”称呼连衣裙。俄罗斯女性冬季也穿裙子,脚凳皮靴,双腿只穿长筒袜,亭亭玉立十分娇绕,这也使得这里的一些中国女性首先是年青姑娘,一改身着棉袄棉裤的臃肿服饰,冬天也双腿穿着薄薄的紧身裤,外面套穿呢裙,脚凳高矮不同的皮靴,上身穿着呢子大衣或是皮大衣,同样十分俊俏,颇有俄国女性风度。戴方巾也是从俄国人那里学来的,把方巾对角折起来戴在头上,代替了以前缠绕在头上的围巾.有的把方巾直接当披肩披在肩上,这个习惯也是从俄国人那里学来的。俄国人无论男女都习惯穿皮靴,而我们则穿皮鞋和大头鞋,后来穿比长筒靴短一些的半筒靴和靴头,再后来穿长筒靴的也逐渐多了起来。女性挎手提包、穿短裙和长筒袜,男性抽雪茄烟、叼烟斗也是学俄国人的习惯。滑冰、滑雪、特别是狗拉爬犁,是俄国人的冬季嗜好,在老道外的年轻人当中传播的很快。

跳舞和唱歌并不是俄罗斯人的专利,但是用手风琴伴奏却是俄罗斯人的擅长和绝技,在老道外的学校、街头、江畔、大院,随处都可以听到悠扬的手风琴琴声,特别是晚会和各种演出手风琴的独奏和伴奏是绝对缺少不了的。苏联十月革命以后,特别是哈尔滨解放以后,俄罗斯民歌家喻户晓,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红莓花开”、“喀秋莎”、“三套车”、“小路”等等,是各种演出必有的保留节目,普通老百姓多数人也都会哼唱。老道外的年轻人受俄罗斯音乐和戏剧的熏陶很深,学校和文化馆经常组织排练、演出苏联歌曲和话剧。普希金、果戈理、契柯夫、托尔斯泰、高尔基、屠格涅夫、奥斯特洛夫斯基都是老道外的年轻人所熟知的人物。我国著名声乐教授金铁霖和歌唱家李双江就是道外第八中学五十年代的毕业生。著名作家梁晓声、著名导演杨亚洲都是在老道外长大的,在他们说写的小说和导演的影视节目中都有老道外的原型和影子。

老道外的商人会俄语的很多,主要是因为他们在中东铁路沿线同俄国人做生意,从远东和西伯利亚进货,不会说俄国话是不行的。他们长期来往于哈尔滨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叁崴)和哈尔滨与海拉尔、满洲里、伊尔库茨克之间。1858年中俄双方签定的不平等的《瑷珲条约》把黑龙江以北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划给俄国;把乌苏里江以东4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实际上也划给了俄国,但是名义上还是”中俄共管”,中东铁路通车以后,中国人去海叁崴做买卖和打工的人很多,而道外又是中国人集聚的地方,所以道外会俄语的人相当普遍,有的人不仅会说而且还会读、会写,有的只能说、能读不能写,有的只能说不能读也不能写。在老道外人当中,不能说不能读不能写,但是最差的也能听懂一些俄国话,至于简简单单的几句日常用语那是人人都会的,甚至有一些已经变成中国话的代用语,例如“欧情哈拉绍”(很好)、“聂都”(没有)、“马申”(缝纫机)、“马申井”(机制水井)、“维得罗”(上宽下窄的水桶)、葛兰(水龙头)、木斯都克(烟斗)、“马达姆”(妇女)、“戈比旦”(当官的)、“少达子”(当兵的)、“布拉吉”(连衣裙)、“阿金”(1)、“都瓦”(2)、“巴吉”(5)、“拉波达”(卖苦力的)、“斗世维达酿”(再見)。

老道外人都是来自山东、河北、山西的移民,他们在老家生活过不下去而闯关东来到这里,所以他们都是一些不甘沉没、肯于吃苦、而又富有冒险精神的人。老道外人当中还有一些是因中东铁路开通而到这里淘金的,这和当年美国西部牛仔颇为相似。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些老道外人的一个共同特点是,传统思想比较淡薄,思想开放,性情豪爽,接受新思想新事物比较快。同时因为他们都是移民,所以他们的包容性和融合性也很强,不仅是在汉人之间,汉满之间,甚至对俄罗斯民族也决不排外而能友好相处,对他们的文化兼容并蓄。在这里汉满混血、中俄混血的混血儿很多。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看到,为什么西方的特别是俄国的传统习惯对老道外的影响这么深?

哈尔滨的欧式建筑主要集中在南岗和道里两区,而道外区中心地带的建筑则是中西合璧的所谓“中华巴洛克”建筑风格。这种风格反映了老道外的工商业者坚守民族传统和学习西方文化的积极心态。道外区是中国民族工商业者的天地,对帝俄侵略所抱有的仇恨,使之不可能把最能体现欧式建筑特色的尖塔、穹顶、大立柱等原封不动地拿进道外来,这样会使道外人看了很不舒服,与道外的整体经济和文化氛围也很不协调。但是,作为道外区的开放的民族工商业者,对欧洲的先进经济、技术和文化的羡慕和向往,又使之必然地学习和借鉴欧洲的建筑风格,于是就产生了中西合璧的建筑特色。

何谓老道外的中西合璧的“中华巴洛克”建筑特色?简单的说,就是舍弃欧式建筑中的豪华、雄伟、夸张的一面,保留其简练、幽美、典雅的特点,重在楼体外观的精美装饰上。在楼内的格局上,则保留中国民族特色,特别是普遍采用木制回廊外走台。

这种中外结合风格的建筑,楼面都有精美的雕刻。楼顶的女儿墙,或是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实体墙,或是整齐排列的立柱长廊,或是通心雕刻的联体,或是一个或几个分布匀称的大的造型。楼顶檐头均称伸缩大度、层次鲜明、造型精美。所有的窗檐和门檐都有雕刻,窗户造型有长方形的、椭圆形的、长条型的,有的在两窗之间用壁柱装饰,格外庄重典雅。除了正阳北四道街的交通银行的前庭采用四个大型粗壮的花岗岩立柱之外,其余的门厅均采用壁柱装饰,庄重而不夸张、豪华而不奢糜。

走进楼的后院,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木制的外走廊,雕刻十分精美,一个回廊连着另一个回廊,窗檐、门檐、楼梯、扶梯、檐口、连接扶梯和檐口的立柱,甚至走廊底端的檐口,都有雕花,都是紫红色的漆面,嫣然一幅大观园的图景。回廊有一面的,也有两面或是三面的,也有四周都是回廊的。走进房间就更是看不见一点点西方的特点了。

道外的中西合璧建筑遍布全区,但是比较集中地带是正阳街(即靖宇街)及其两侧街道,特别是纯化街中段西侧、南头道街东侧、正阳街与南同道街交叉的东南角(现纯化医院)、南北二道街、南三道道街及其与正阳街交叉的西南角和东南角(包括现三友照相馆)、南北四道街、正阳五道街、正阳六道街、正阳七道街、正阳八道街、北九道街、正阳九道街北侧、正阳十道街、正阳十一道街、正阳十二道街、正阳十三道街、正阳十四道街、正阳十五道街、正阳十六道街南侧、南十六道街、正阳十七道街、北十七道街、正阳十八道街、北十八道街、正阳十九道街、北十九道街。

应该说明的是,当年的这些中西合璧的建筑,已经过去近一个世纪了,而且作为普通民宅由于人口急剧膨胀,维修资金匮乏,建筑破损十分严重,甚至已经成为危房。但是这并不能影响我们透过残损的表面,想象到它昔日的辉煌。然而有很多人把这些建筑误当作是“贫民窟”,这就大错特错了。在道外区二十道街的江坝外和大方里等边远地带确有一些贫民窟,但是在城区里还很难找到贫民窟似的建筑。由于住房严重紧缺,老百姓在搂间建筑的一些棚厦,这与原建筑无关,不是原有意义上的贫民窟。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说南岗是天堂、道里是人间、道外是地狱,这是不准确的,因而也是不妥当的。只有正确的认识老道外的历史,才可能给新道外的发展和建设以正确的定位,才可能留住老道外所独有的特色和魅力,发扬老道外的历史传统和承继老道外的历史品牌。

刘德基

本名刘德基,上个世纪60年代大学哲学系本科毕业。一生工作了两个单位:中共黑龙江省委政策研究室和黑龙江日报报业集团,各18年。政策研究和新闻工作者。原中共黑龙江省委政策研究室常务副主任,《黑龙江日报》报业集团正厅级巡视员,黑龙江省政策学会会长。点击进入刘德基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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