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黄楼

几度风雨中的你
安详地守护在路桥的交汇处
努力着制止这座城市的健忘
那多年前的砖石
已挣脱了均匀流逝的四季
抬高着
时光的地平线
哈瓦那的雪茄在这里定制
远东的烟丝都记得你的名字
抗美援朝是护佑你灵魂的志愿
制烟报国是支撑你的铁骨钢筋
你敢于直面品牌沉浮的悲欣
你勇于承受着市场风云变幻的洗礼
这里撑起了行业重组改革的先锋大旗
这里中国近代烟草工业
梦开始的地方

(一)

从松花江南岸一路驱车向南,不多时便可看到一座米黄色老房子远远地立在高岗上。或许这座历经风雨的老楼终究会淹没在周边的高楼大厦中,但在老哈尔滨人心中,她依然有殿堂的影子。半圆形的窗户、三角形的檐口线连同上面结实的砖石,正悄然地从时光中穿过,高傲地朝着广袤的天空中射出万丈光芒!

这座历经风雨的老楼便是哈尔滨卷烟厂前身老巴夺父子烟公司旧址,始建于1920年,1922年竣工,距今已经97年历史了。建筑外墙采用清水红砖筑造,折衷主义风格,砖木混合结构,市Ⅰ类保护建筑,由著名俄籍建筑设计师维萨恩设计。楼体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主体被涂成黄色,一直延续至今。正因如此,当地百姓亲切的称之为——大黄楼。

(二)

伊利亚·阿罗诺维奇·老巴夺,俄籍波兰裔卡拉伊姆人 ,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创始人。

伊利亚•阿罗诺维奇•老巴夺(1874-1934),俄籍波兰裔卡拉伊姆人 ,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创始人

1898年,老巴夺先生在莫斯科创建烟厂。 “1904年,老巴夺公司从莫斯科移到哈尔滨,开始制造、推销,……”,选址埠头区宽街二十号(今道里区西十三道街巴拉斯旅店旧址处)创办哈尔滨葛万那老巴夺制造烟卷公司(即:葛万那烟庄)。1909年,改称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原料为俄国和土耳其烟叶。出品推销于北满及中俄边境——老巴夺的牌子已创出去了” 。

 

英商老巴夺父子烟公司时期的大黄楼,1922年。

 

英商老巴夺父子烟公司手工包装车间,1922年。

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大黄楼图纸,1942年,姜本利藏。

老巴夺父子烟公司的强劲发展势头引起全球垄断烟草组织——英美烟草公司的恐慌。1914年5月,英美烟草公司为阻挠老巴夺父子烟公司经营规模的进一步扩大,通过“‘合资’协定的手法,就把该公司合并了” 。英美烟草公司拥有六成股权,企业也被更名为英商老巴夺父子烟草有限公司。“因世界萧条及时局关系,虽未能隆盛,但在英美烟公司的支配下,有相当成绩” 。从此,“采办各处烟叶,自造各种纸烟,规模壮大,销路甚广”。现有的生产能力已不能满足市场供应。1920年,新厂房在南岗区山街(现一曼街69号)正式开工建设了。

设计有大黄楼的老巴夺父子烟公司蒙文烟标

 

设计有大黄楼的老巴夺父子烟公司日历牌,1923年。

 

哈尔滨老巴夺烟厂罢工工人致全哈尔滨工友书

(三)

“哈尔滨独一格,南岗上坡老巴夺,地窖择烟叶,二楼糊烟盒,三楼包烟卷,四楼‘马神’客。”多年前的这段童谣较为准确形象地描述了当年大黄楼的生产布局。1922年,大黄楼竣工,工厂整体搬迁,原埠头区宽街二十号(今道里区西十三道街巴拉斯旅店旧址处)址辟为办公室(大帐房)和库房。新厂址由“砖造纸烟工厂”(即大黄楼)、“仓库”(包括西人食堂)、“砖造汽锅房及仪器室” (即锅炉房,包括焊接车间、铁匠用房、变电所)三处建筑连缀而成。

日伪统治时期的大黄楼

 

解放初期的大黄楼,1952-1953年

大黄楼整体为四层。最顶处设有水房,南北各设货梯一部。一楼(半地下)为烟叶存贮室,同时设有分叶、抽梗、切丝、烘丝工序;二楼南段设置手工糊制烟盒工序,中间是用于制作浆糊的制糊室,北段区域订制包装木箱并与库房相连,三楼是手工包装工序,四楼则排满了35台大白杆制烟机(指1922年)。整个生产工序有效地利用了工厂的有限面积,符合工艺对烟丝成品的基本要求,通过两台电梯,提高了流水化生产的作业效率,彰显了当年的制烟工艺设计师不凡的智慧,颇为有趣的是,直至上世纪90年代哈尔滨卷烟厂生产车间搬迁之前,除个别工序调整外,工人们依然按照当年的生产布局进行现代化的卷烟生产加工。大楼竣工之后,因“基址宽阔,建筑美观,完全备有新式之机器。”,成为英美烟草公司标志性建筑,备受瞩目。1923年9月出刊的《英美烟公司月报纪念刊》首次刊登《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工厂全景》照片。随后,大黄楼便一直是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印制的烟标、广告画、日历、彩卷等各种宣传品上当仁不让的主角,一直延续到现在。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黄楼

(四)

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在最盛时期仍然拥有三千多个工人”。工人中绝大部分为中国人,管理层中除中国人外绝大部分为俄国人(白俄)、苏联人(红俄)、英国人和波兰人,还有一定数量的犹太人。卡拉伊姆教、东正教、天主教、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和佛教等多民族的文化与信仰在这里这种交融与共生;也让这里的中国工人较早地接受和吸纳了西方部分进步的文化和思想。1917年8月16日,老巴夺工人便因要求增加工资举行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罢工,并取得了胜利。十月革命爆发,老巴夺父子烟公司中苦难深重的中国工人,在被旧势力和西方资本家的压榨过程中,再一次感受到了抗争不屈的红色力量。五卅运动后,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工人因要求增加工资多次在厂区内爆发大规模罢工活动。1930年,在中共满洲临委的指示下,这里成立了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赤色工会。

上世纪九十年代,老巴夺的孙子与曾孙回哈寻根在大黄楼前留影

 

本世纪初的大黄楼(俄)梅德梅杰娃•娜斯佳绘

 

大黄楼,2016年。

哈尔滨沦陷后,党组织先后派遣赵一曼、杨靖宇 、杨易辰、于佩贞、刘志敏等在厂内开展一系列革命工作。赵一曼经常与吴健换上烟厂的工人服在工人中反复进行反日宣传和组织工作,张瑞麟在烟厂工人中积极发展反日救国会组织。借助工厂中复杂的背景关系,这里成为红色特工的藏身之所,1942年11月9日,国际红色特工廖春潮身份暴露,就是被日本宪兵队直接从大黄楼里带走的,“上车前我贪婪地看了一眼大楼心里默默的说,此生难回来了” 。就在这座大楼之下,1945年12月14日,中共将领、松江军区副司令员卢冬生因制止苏联红军抢劫被苏军士兵杀害,年仅37岁,一代名将,以血殉国。正因为有了坚定的革命信念做支撑,即使条件十分艰苦,革命先贤们和大黄楼的工人们仍然坚定地站在党的旗帜下,与侵略者做了殊死的斗争,表现出了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为哈尔滨的光复解放做出了最大的牺牲。为了无法忘却的纪念,大黄楼前的那条山街后被更名为一曼街,而无数仁人志士为这座城市的解放所付出的血与泪,将永远被这座历经风雨的老楼记住,不会被时光所改变。

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子弟罗蒙德•奥兹维奇先生在大黄楼前展示父亲留下的老巴夺烟卡,2017年。

(五)

伪满时期,日本侵略者对原大黄楼向南进行了扩建。1939年9月扩建工程竣工,大黄楼南北长度达到了100.74米,东西最宽处为24.49米,大楼整体仍然为四层,每层的建筑面积基本达到2000平方米以上,扩建部分为混凝土浇灌,楼里配有独立的室内卫生间(并安装了一定数量的坐便)。厂区后逐步增建“存煤处”、“浴室(上层为机械室)”、“仓库(木工用房)”、“砖造警察用房”、“宿舍房”、“砖造更夫房”等。哈尔滨光复时,日本侵略者共遗房屋二十余栋。哈尔滨解放后,老巴夺烟厂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在党的领导下,大黄楼里灯火通明,夜以继日加班生产,全力保障前线物资的供应和城市的经济建设。哈尔滨市首任市长刘成栋坦言,“产品的包销是从老巴夺烟厂开始的。哈尔滨主要经济来源靠老巴夺。当时烟很贵,我们用贱价收买,一年可挣很多钱”。

工人积极投入“爱国劳军”运动,工厂派大批干部、技工奔赴前线组成随军烟厂,全力支援人民解放军,为全国大面积解放做出了不朽的贡献。1950年10月1日,共和国迎来一周岁生日,刚入厂不久年轻的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员工孙尚智,在工友的帮助下,爬上了大黄楼的楼顶,这座历经风雨的老楼第一次悬挂上了五星红旗。十九天后,抗美援朝战役打响,为响应国家号召,被政府租赁的老巴夺父子烟公司选派李茂元等三名司机,带着工厂集体捐献的三台嘎斯汽车,驶离大黄楼奔赴前线,不久后,噩耗传来,年轻的司机王兆连在执行任务时,以身殉国,壮烈牺牲。抗美援朝胜利后,伴随着建国初期社会主义改造,老巴夺父子烟公司于1952年4月2日,正式有偿归为国有,更名为国营哈尔滨制烟厂,企业也走向了跨越式发展的新阶段。1959年,太阳岛牌香烟从大黄楼里问世,伴随着《太阳岛上》歌声,香飘至今。70年代初,林海灵芝牌香烟从大黄楼里诞生,作为中式卷烟的典范,是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永不逝去的青春记忆。1985年,第一盒龙烟又是在这里研制成功。从此,“南云北龙,云香龙醇”的口号响彻华夏。

设计有大黄楼的哈尔滨卷烟厂宣传制品,2018年。

(六)

为了更好的保护大黄楼,上世纪90年代末,大黄楼不再用作生产车间,成为了原料和成品库房。由于砖墙内框架结构承重钢架变形;木结构楼板部分木梁明显腐烂;内外承重墙多次裂缝,经多方批准,对大黄楼进行了保护性修缮。

2014年,哈尔滨卷烟厂易地技改项目全部竣工,哈尔滨卷烟厂整体迁至江北新厂区,伴随着最后一批成品烟从大黄楼库房装上运输车缓缓驶离,这座饱经沧桑的老房子,终于完成了其长达92年,作为工厂厂房的历史使命。从此以后,散落在大江两侧两份哈烟荣耀,便愈加光斑闪烁;一边历经沧桑风雨,一边汇融现代智能;一边守护历史,传承文脉;一边跨越时光,拥抱未来;他们彼此交融,他们交相辉映,共同守护着105年的老巴夺品牌,共同守护着香承百载,品质恒新的百年烟魂。

(七)

“云蒸霞蔚终流散,凭谁记取当年人”,时光流去,却挡不住思念的乡愁。上世纪90年代末,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创始人伊利亚·阿罗诺维奇·老巴夺的女儿柳德米达·老巴夺,二儿媳娜塔莎·威尔逊、孙子米沙等先后来到大黄楼里寻根,寻找家族辉煌的记忆。“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高水阔知何处”,原居哈尔滨人科利亚曾买了8条老巴夺牌香烟,带回澳大利亚分给俄侨。“他在教堂里看到曾在老巴夺父子烟公司当过工人的萨维诺夫,便送他一条烟,已多年不抽烟的萨维诺夫立即点燃香烟,含泪向科利亚道谢” 。 带着曾在老巴夺父子烟公司从事出口贸易工作的父亲的心愿,2017年,时年68岁的波兰人罗蒙德·奥兹维奇先生回到大黄楼寻根。一年之后,他与波兰大使馆副领事、波兰文化与国家遗产部副司长就把大黄楼改造成外侨博物馆,与中方联合筹建“波兰人在哈尔滨”陈设展事宜再次访问大黄楼。相信不远的未来,一场场“外侨在哈尔滨”历史回顾展将陆续在这座老楼里穿越时光,曾经发生在这里弥足珍贵的百年往事,将会永载史册。

设计有大黄楼的哈尔滨卷烟厂新址联合工房大厅版画,2019年。

(八)

相遇是怎样的缘分
相守是如何的姿态
多少风雨
多少故事
只因有缘相亲
答案早已注定

古粟

原名张万权,黑龙江省哈尔滨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现致力于哈尔滨近代烟草工业史的收集、整理、挖掘和研究。微信号:pack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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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条评论

  1. 卉卉

    哈尔滨与“老巴夺”,曾经两个联系如此紧密的名字,终于在一个世纪之后久别重逢。对于很多钟爱“哈尔滨”(老巴夺)的消费者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包产品,更是一份历经百年时光沉淀的情怀,愈久愈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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