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工大老台胞的故事(六)

六、人伦惨剧

几年后,动乱的十年开始了,神州大地一片狼藉。尤宽仁因为世界语小组副组长一职,被以「里通国外的特务间谍」罪名揪斗,其它世界语者也都遭到程度不一的审查。尤宽仁曾留学日本,又是台湾人,还得加上日本特务、国民党特务这几条罪名,刑责最重。因此不同于其它牛鬼蛇神被关入牛棚,尤宽仁直接被捕下狱,在监狱里关押了两年。他那悲剧的命运,终于降临。

结束第一段婚姻后,尤宽仁于文革前一年再婚,对象是哈尔滨七十九中的数学教员(七十九中现已被整并裁撤,不知去向,我曾在哈尔滨满大街打听,没有找着)。两人旋即生下一名非常可爱的女孩,名唤尤文珠。还没来的及多看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两眼,尤宽仁就被打入大牢之中。

少女時期的文珠

少女時期的文珠

尤夫人也因此受到许多折磨。丈夫被关押不见天日,家中顿失经济支柱,女儿还嗷嗷待哺,又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何等残酷的批斗。严苛的生活压力沉在她的肩上,根本无法承受。时日一久,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最终,他连教职也无法担任了。只能辞去教员的工作,留在家中静养。

尤宽仁被释放后,尤夫人的精神情况也没有改善,总是幻想有人要谋害他们一家。她和女儿的关系也愈来愈紧张。一日,尤夫人因担心文珠的安全,去到学校在一旁看文珠他们班上课。这对班级当然是种打扰,老师就把文珠叫来问她说那个人是不是她妈妈。文珠还是个小孩子,基于自尊心,她只好回答:「不是,她不是我妈妈!」老师也没办法处理这样的事。

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尤宽仁一家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平静。不,那简直更残忍不堪承受了。1978年除夕前后的某一天,他下班回到教职员宿舍(今工大学生第四宿舍),一打开家门,天哪,满屋子的血迹,妻女倒在血泊中,让他顿时傻了眼。半晌回过神来,他赶快叫救护车并且报警。医护人员来了,可是他的妻女已经失血过多无法救治。还没来得及悲痛,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尤宽仁就被当作头号嫌疑犯扣押。这件事一下轰动了整个工大,轰动了整个哈尔滨,所有人都谣传工大有个教授杀了自己的妻女。

今工大四宿舍

今工大四宿舍

经过调查,尤宽仁被无罪释放。原来是因为尤夫人精神病发作,用菜刀先杀了文珠,接着可能是因为清醒后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然后自杀。教职员宿舍是个筒字楼,每一户都很小,房间内摆张双人床和餐桌就完事了。厨房在走廊上,由同一层楼的住户共享,基本上可以说是鸡犬相闻的地步。据邻居说,那天隐约有听到尤宽仁他们家女儿的哭闹声,后来声音停了,想说没事了,怎料竟然是这样的状况。目击到第一现场的人则说,文珠的手脚都被绑在床缘上,脖子上一刀下去只剩皮肉相连,血渍喷到天花板上面去,惨不忍睹。

悲剧!这真的是人间悲剧!

文珠是个那么可爱的女孩,从她十二岁的照片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子,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十足的美人胚子。尤宽仁对文珠的栽培不可谓不用心,从小就让她跟着一堆大人在家里学习外语,自幼就说得一口好英语。哈尔滨市立儿童公园有很多外宾来参观,文珠被选中当儿童列车的小翻译,专门负责接待外国宾客,是个前途无量的女孩子。听到她发生意外的消息,所有同学都感到悲伤与惋惜,我们失去了一个这样好的姑娘。

兒童公園西門

兒童公園西門

兒童火車

兒童火車

儿童公园北京站

儿童公园北京站

多少年后,文珠当年的小学同学,以《活着多好》为题,写了篇文章投稿到哈尔滨新青年杂志,其中一段如是说:「我谴责造成这人间悲剧的疯狂年代,我希望这样的人间悲剧永远不要重演。」

我们为文珠的命运感到悲伤,为尤宽仁的命运感到难过。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天使也为之哭泣。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今天,我们由衷希望这样的人间悲剧不要再重演。

(待續)

布拉瑞

我對於怎樣天崩地裂的災難,與人世的割恩斷愛,要我流一滴眼淚,總也不能了。我是幼年時的啼哭,都已經還給了母親;成年的號泣,都已還給了玉鳳,此心已回到與天地之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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