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人的哈尔滨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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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老火车站

哈尔滨老火车站

文/絮语人生

本文为絮语人生整理其母的哈尔滨旧年往事回忆录系列文章之三

2009年是中俄建交60周年,也是中国的俄罗斯语言年。语言的交流对中俄友谊的存续与发展至关重要。从母亲童年的生活到参加工作,几十年来,在与俄罗斯人的交往过程中,无不体现出语言的魅力。

母亲的童年在快乐美好的时光中飞逝着,来不及回味来不及思忖,转眼间,就长大成人了。在成长的岁月中,始终交织着与俄罗斯朋友之间的深情厚谊。它已成为母亲生活的一部分。

生活赋予母亲很多,从结婚、生子到工作,她与俄罗斯朋友始终互相牵挂着,她们快乐着彼此的快乐,悲伤着彼此的悲伤,留下了一生不能忘却的记忆。

以下继续母亲自己的回忆… …

与俄罗斯人交往二三事

1937年姐姐考上了铁路电话局,并给了套房子(在公司街33号),是年,我们全家搬到了那里,邻居仍旧是俄罗斯人,男主人也在铁路局工作,一家三口,有一女儿Наташа(娜塔莎)光阴荏苒,转眼到了1940年,我已经18岁,准备出嫁了。俄罗斯大婶送给我一个大大的水果盘,到了结婚那天,乐队一到门前,大婶急忙跑过来,搂住我大哭,爸爸不断地擦泪,妈妈泣不成声,姐姐也在哭,直哭得我更加舍不得离开家、离不开亲人和朋友。上了车,一直哭到福泰楼饭店,如同上法场一般。写到这里,手中的这只笔真的形容不出我的感受。中俄两国人民之间那感人的一幕幕,至今仍记忆犹新。他们虽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在我心中,他(她)们永远是我的亲人。

1945年前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教堂街(今革新街)遇到了原来的邻居 Дуся 大婶,她的境况看起来很不好,我百般邀请她到家里去,她说今天不行,过几天我一定去。唉,可怜的大婶。我很清楚她不会来的。其后,我逢人便打听大婶的消息,大家都不认识她,过了半年,找到一位俄罗斯老太太,她说在文昌街小木器厂院内有一个搞家政的,但不知姓名。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果然是大婶。老人家的眼睛变得和盲人一样,一间小屋,集体厨房,屋内没有床,估计在那个小沙发上睡,我的心特别难受。过了几天,我买了二斤点心再去看望老人,她告诉我想吃鱼,不喜欢鲶鱼,我答应了。令人遗憾的是,还没来得及送去,老人就死了。这件事深深地刺痛着我,她曾经像母亲一样爱我,多年来,我一直深感愧疚,始终难以释怀,觉得对不起老人!

1946年,我去 Мельникава 大叔(Дуся 大婶的前夫)的列车段办公室,去看望叔叔。刚进门向大叔问好,老人说,把手伸过来,他握住我的手大哭起来,我清楚,叔叔是想起自己的儿女。女儿长我四岁,儿子长我两岁。女儿已不知去向,儿子吸毒,死在了上海的马路上。老人哭得很凄惨,男儿有泪不轻弹,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早已碎了。

老人把我送到局人事科,科长是一位俄罗斯军官,高高的个子,带着一副金边梅花肩章,显得很威武。面对他口试般的问话,我一一回答了。最后他问一句,你在家做什么,我回答他,什么也没干。这位科长板着脸说,你天天嗑瓜子吗?风趣的问话使我哭笑不得。最后说,你先去三棵树工作,一个月后把你调回局里。

在回家的路上,走到博物馆时,迎面过来一个貌似蒙古人模样的军人,他狎侮地伸着手对我说,Ты моя паришня (你是我的姑娘),吓得我飞快地奔回家中,大病了一场。去三棵树工作的事便不了了之。

回忆这段历史,内心是痛苦的,对他们的思念挥之不去,始终铭刻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在他们的帮助下多次调动工作,从火车站到俄罗斯小学再到铁路局,工作一次比一次好。

当我们给予别人帮助时,常常会很快遗忘。但当我们受人恩惠时,我们总是心存感激和感动,难以忘怀。

1951年,经人介绍,我到自来水公司工作,被安排到窗口,接待外来办事人员。当时哈市有部分白俄罗斯人,如南岗区沙曼屯、香坊区,养牛的居多,以卖牛奶为生。他们的用水量较大,经常与公司打交道,由于语言不通,只好请他们到公司来办理业务。在这过程中,出现过一些笑话。道里区北安街一位住户来公司,他很客气地对我说:“Знаете ли вы что (你知道吗)?你们的调查员去我家收水费,住在我隔壁的是我儿子和儿媳,他俩都上班,不在家,我告诉你们的收费员,Там сын(那是儿子),后来他们来几次都喊,сын 有没有(儿子在吗)?”这岂不成了人家的长辈了吗?当然人家有意见了。我给老人解释通了,老人当时付了款,面带笑容,满意地走了。

道里安道街住户来公司办事,许多男士女士操着俄语但相貌酷似中国人,他们言谈很有礼貌,我好奇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讲中国话,对方笑着说,我们是татарин(回民)。原来他们是俄罗斯人,我后悔于自己的冒失。

还有一次,我单位某技术员去一俄罗斯人家设计自来水管道时,这位主人一直在说,год 水的没有(一年没有水了),因“ год  ”与汉语的“过道”是谐音,该技术员到过道转了两圈,什么也没发现,实在搞不通,只好把该俄罗斯申请人带到公司。经我的询问,原来是一年( год )没水了,经过交谈,问题得以顺利解决。

文林街23号的一位俄罗斯人来公司办事,她说她是老哈尔滨人,却一句中国话不会说,我们经常来往,彼此成了朋友。一天,她问我家住哪里,我用中国字给她写了个字条,一周后她找到我家,怀里抱着一大捧白色马蹄莲,说这是周总理最喜欢的花。她用西方礼仪向我表示了感谢,我用大列巴招待了她。

家住铁岭街25号的澳大利亚人久林(她讲俄语),经常去公司办事。如水道维修、安装、缴纳水费等问题都需要找我帮她解决,有时与邻里之间的矛盾也要找我,她说因为语言不通,她不认识其他中国人,只好找我。久而久之,我们也成了朋友。一次为了感谢我,她带着点心来看望我,被我拒绝了。直到退休,我们仍有来往。

后来,我和她们失去了联系,但我依然很想念她们。

注:本文原载于絮语人生的博客,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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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条评论

  1. fz

    Намаша当为Наташа娜塔莎。т的手写体与英文m相同,可能因此笔误。

    • 多谢指正,我联系一下原作者,看是不是笔误啊

    • 原作者已经确认并更正,感谢fz大哥,你真细心!

      • fz

        大哥说不上哈哈,偶然看到而已~~

  2. 龙安

    读了这篇文章,使人回忆起早年的俄罗斯邻居。我们小的时候,居住在哈尔滨王兆屯,那时候,有几户俄罗斯邻居,还有一户中俄通婚邻居(男的中国人,俄罗斯媳妇),大家相处十分和谐。一个叫безя(别佳)的男孩,整天在和中国小孩一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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