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5月,沙皇尼古拉二世举行加冕典礼,李鸿章代表清政府参加了加冕典礼。在沙俄的威逼利诱之下,李鸿章代表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中俄密约》。之后,清政府又被迫签订了《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从而使沙皇俄国攫取了在中国东北修筑中东铁路等许多特权。请见CCTV9记录频道《特别呈现》节目, 2013年1月28日, 《中东铁路》第一集。
照片上的这些人,曾经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改变了中国最北方的地平线。一百多年之后,他们留下的印记依然无法抹去。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公元1896年2月22日,农历正月初十。大清国光绪皇帝的一道上谕,点燃了一位七旬老人整个政治生涯的最后一缕微光。
皇帝敕谕,一等肃毅伯,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着授为钦差头等出使大臣,前往俄国,致贺俄君加冕。
十个月前,在甲午战争中一败涂地的清政府与日本签定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在条约上签字的李鸿章旋即成为那个衰弱帝国里千夫所指百官弹劾的罪人。
此刻,一道圣谕如天降甘霖,让宦海失意的李鸿章一转身从黯然消魂再次走向春风得意。尽管从这时算起,他为大清国尽忠的时限只剩下五个春秋了。垂暮之年的李鸿章即将开启人生最后一次漫长的旅程,而这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意义非凡。
就在他即将穿洋过海的另一边,俄罗斯帝国的统治者们正在筹办一场格外隆重的迎接仪式。当然,他们热切期盼的绝不是那个伤病缠身的老人,而是他背后那个虚弱帝国虚掩的大门。 \
采访:段光达黑龙江大学教授
《马关条约》签订之后,俄国人这个时候突然站了出来,拉了中国人一把,让日本人把已经吞入口中的辽东半岛吐了出来。当然俄国人有他的考虑,他不愿意有一个强大的日本作为他在远东的对手,所以它联合法国、德国强迫日本把它(辽东半岛)吐了出来。当中国作为收回辽东半岛的这个补偿款又增加的时候呢,俄国人又有了一个四厘贷款,很够哥们儿地借给中国。那么这个时候中国人就觉得什么呢,俄国人是一个哥们儿的形象,一个朋友的形象,一个恩人的形象。
五年前的1891年5月21日,正在远东旅行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皇太子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出席了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工仪式。他亲手倒空了一辆装满碎石的手推车,为这个当时世界上最长的铁路工程奠基。几年后,罗曼诺夫顺利继承皇位。
这条横贯欧亚大陆的铁路是沙皇俄国历史上最为宏大的工程。从乌拉尔山以东的车里雅宾斯克,直到太平洋岸边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统治者试图通过两条漫长的轨道将在遥远东方乐土上描绘的蓝图变成现实。
与此同时,在地球另一端的北美大陆。一个年轻国家正在不断拓展疆土。标志着工业文明的汽笛声回荡在那片本属于美洲印第安人的自由天地之间。
1869年,联合太平洋铁路与中央太平洋铁路的贯通,宣告美国大陆在经济运行上已经融为一体。这时的欧洲,曾经不可一世的日不落帝国已经开始感受到来自各个新兴帝国的挑战了。世界的中心正在悄悄发生转移。
为全人类带来剧变的人名叫瓦特。他在1785年改良了一种利用水蒸汽产生动能的机械,可以持续提供动力。1819年,在英国达累姆的帕顿煤矿,三十三岁的史蒂芬孙制造出人类历史上第一台蒸汽机车。这台机车有两个气缸,能牵引八截矿车以每小时六公里的速度行驶。据说因为当地人看到了火从机车烟囱里喷出来,于是叫它火车。
只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时间,火车就在人类亲手锻造出的两条钢铁平行线上,穿越了地球上大多数陆地覆盖的地方。所到之处,是风景的改变和命运的流转。人们也将与生俱来的宿命感牢固地连接在大地之上。用一种坚定不移的方式奔向彼此或者擦肩而过。每一条铁路的前世与今生,都深藏着人类社会的生长与轮回之道。无论它是从何而来,又最终奔向何方。
公元1689年,在英国人瓦特改良蒸汽机之前不到一百年的时候,大清国康熙皇帝赶杀了来自北方俄罗斯的入侵者。双方签订《尼布楚条约》,划定边界,使那片中国最北方的沃土与入主中原的满清王朝一道风调雨顺春华秋实,平静地走过一百七十年。公元1840年,在英国人瓦特改良蒸汽机之后五十多年时,康熙大帝的后代们突然听到海上传来的隆隆炮声。
蒸汽机驱动的舰船蜂拥而至,敲开了大清帝国的海上门户。持续被动挨打的局面也在国家内部积聚着变革的能量。这就是李鸿章身处的真实世界。1896年3月27日。一艘法国邮轮载着前去庆祝俄国新皇帝加冕的李鸿章,从天津起航,飘向浩瀚的太平洋。登船时,这位迟暮之年的使臣带上了自己的棺材。
李鸿章乘坐的邮轮经上海至香港,再从新加坡出印度洋走红海,整整五十天的漫长颠簸之后,绕过小半个地球抵达埃及的亚历山大港。此时已是这年的五月中旬。
在此行的随员名单中,除去他的两个儿子李经述、李经方之外,还有十名中国官员和五个洋人。这些洋人都是在清政府海关总税务司赫德的帮助下由李鸿章亲自遴选出来的。
当时的协办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翁同龢在日记中记载了李鸿章出洋前被慈禧太后连续两次召见的细节。而他的分析更是直接指出了李鸿章此行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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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请训时,太后召见之至半日之久。一切联俄密谋,遂以大定。”——翁同龢
1896年5月4日,李鸿章受到沙皇接见。与此同时和大清帝国隔海相望的日本正密切关注着圣彼得堡发生的一切。西伯利亚大铁路开工伊始,这个在明治维新之后迅速完成两次工业革命的帝国最敏感的神经已然被拨动。按照当时日本首相山县有朋的说法:
(字幕)
“西伯利亚铁路竣工之日,即俄国开始对朝鲜侵略之时。亦即亚洲掀起轩然大波之日。”——山县有朋
慑于俄罗斯帝国东进的趋势,日本在1894年先发制人,发动侵略朝鲜和中国的甲午战争。于是就有了中俄关系的转暖和李鸿章个人命运的再度沉浮。而李鸿章此行的既定方针正是联络西方,钳制东方,以缓解日本入侵的巨大压力。当然,他对俄国此番盛情款待背后的真实目的早就一览无余。
采访:段光达黑龙江大学教授
十九世纪中期以后,中国的边疆危机日渐加深的时候,俄国人就开始决定趁火打劫了。那么这个时候来到黑龙江进行武装航行,就是穆拉维约夫。所以穆拉维约夫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在1858年强迫当时的这个黑龙江将军奕忻签订了《中俄瑷珲条约》。其后在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俄国人又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这样大家知道就是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这样的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就被俄国人很轻易地拿去了。
俄国人不仅从大清国划走了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太平洋沿岸唯一的不冻港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征服东方。但中国人至今还习惯地将这个城市叫作海参崴,因为那里曾经是中国的。
1896年,西伯利亚大铁路工程进抵贝加尔湖地区。俄国人坐着火车从欧洲直达太平洋岸边的梦想已经近在眼前。但铁轨想要从赤塔铺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必须绕过辽阔的大清国东北地区。
这条横跨欧亚大陆的铁路从开工伊始,就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困难。俄国大臣会议和国务会议从一开始便对这个耗资巨大的工程持鲜明的反对态度。然而,每当这个国家处于关键时刻,总有改写历史的人物应运而生。这次,是一个叫维特的贵族。这位豪情万丈的交通大臣十分清楚,修筑西伯利亚大铁路必需的一系列资金、技术、人力等方面的储备,对于一个脱胎于农奴社会的帝国来说是多么力不从心。他坚信,这条铁路绝不仅仅是在地图上增加的一根黑白相间的线条,而是一项关乎整个俄罗斯帝国发展与稳定的千秋大业。
就在李鸿章去俄罗斯之前,关于西伯利亚铁路如何继续前进的方案,在俄国的决策层中出现了三种不同意见。
第一种,主张遵照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原计划,沿着黑龙江北岸曲折向前到达哈巴罗夫斯克之后,沿乌苏里江东岸向南与乌苏里铁路相接,终点到达符拉迪沃斯托克。
第二种意见,是布里亚特蒙古人巴德马耶夫提出的。他主张西伯利亚大铁路由赤塔转向西南,经过恰克图和张家口,直接修到中国的首都北京。
第三种意见,是维特提出的。他主张铁路借道中国东北北部的广阔平原及丘陵地带,直达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一方案将大大缩短工程的长度,节省巨额开支,还能在中国境内解决征召劳动力的问题。
最终,在沙皇的支持下,维特得以创造历史。西伯利亚大铁路动工之后不久,他就被任命为权力更大的财政大臣。
采访:段光达黑龙江大学教授
西伯利亚大铁路如果绕行黑龙江,沿外兴安岭下去之后要多走将近一千多公里。而且路况、地质条件诸多的这个修筑条件极其恶劣。那么如果从赤塔过满洲里,经过中国黑龙江省直接到达海参崴,那么不仅仅地质条件好,路况条件好,而且还有一个是什么呢,就是实现了俄国人梦寐以求的想法,就是进入堂堂的天朝上国,进入中国。
1896年5月3日,在经历一系列高规格的迎接仪式之后,大清国头等钦差大臣李鸿章的俄罗斯之行走向了正题。两国间的一个秘密条约被提上议程,财政大臣维特和外交大臣罗巴诺夫主导了这次极小范围的谈判。跟随在李鸿章身边的是中国驻俄德奥荷四国公使许景澄。谈判波澜不惊,后来的人们虽无法置身于这场谈判过程之中,却并不难想象,李鸿章和许景澄背后即将走向终点的帝国已经很难在谈判桌上为他们带来任何强有力的支撑了。
《中俄密约》的重点是两国在受到日本侵略的时候相互援助,而且还将建造一条穿越中国东北地区的铁路的特权授予一家中俄合资银行。而那条贯穿中国东北将西伯利亚大铁路以最短的路径连通至太平洋西岸的铁路,最终被命名为大清东省铁路,简称中东铁路。俄语直译为中国东方铁路。从命名这条铁路的过程中找回一点尊严,是李鸿章俄罗斯之行的有限收获。
就在中俄双方紧锣密鼓地协商着一系列合同条款的时候,中国东北已经不再平静。成批的俄国勘测人员越过中俄边界,闯入齐齐哈尔、宁古塔、大兴安岭以及辽东湾等地进行实地测绘。勘测队中的矿山工程师和植物学家也同时考察了沿线的煤炭与木材资源。由于受到当地土匪的不断干扰,在中东铁路合同订立之时,俄国人仍然尚未弄清这条铁路的具体走向。
1896年9月8日,许景澄代表中国在《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合同章程》上签字。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大清帝国最终没能靠一纸密约摆脱厄运。《中俄密约》签订的第六天,即1896年的6月9日,俄国就和日本签署了《莫斯科议定书》。双方约定,不经彼此同意,双方不得将本国军队开进朝鲜领土,一旦有此必要,双方将预先约定各自军队的活动区域以及军队之间的中立地带。
这一表面上针对朝鲜的分割协议,显然是对怀揣《中俄密约》回国报信儿的李鸿章本人和他的国家的巨大嘲讽。
(字幕)
“俄之所谓厚施于我者,不过返我辽南之数州县之地耳,而我亦尝以三千万赎之于日矣。今复以修铁路,允俄铁道附于我土地,有土地而后又铁路,今我之土地俄修之,是俄只有矣。夫失之于日者不过奉省数州县,乃德俄之居间调节排解,不独酬以奉天全省,并吉林,黑龙江两省之地而附益之,恐未有如此失计之甚者也。”
——这是当时山东巡抚李秉衡满腔悲愤的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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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二年的中俄密约是李鸿章终身的大错。甲午战争以后,日本并无短期内再进攻中国的企图。是时日本政府反转过来想联络中国,因为西洋倘在中国势力太大,是于日本不利的。维特的本意不是要援助中国,是要利用中东铁路来侵略中国的,以后瓜分之祸,及日俄战争,《二十一条》,九一八,这些国难都是那个密约引出来的。”
——这是蒋廷黻在《中国近代史大纲》中表达的观点。
若干年后,维特在自己的回忆录里道出了当初所谓借地筑路的真正目的:“在当时瓜分中国是远东问题的实质,各国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些衰朽的东方国家,特别是从庞大的中华帝国的遗产中,尽可能分得大的一份。”
一百多年前,列强之间以中国为战场的角逐,催生了一条横穿中国东北大地的铁路。在两条伴随屈辱而生的冰冷铁轨之上,一幕幕绵延百年的大戏,就此上演。
公元十九世纪末,在中国东北边陲一片寂寥的沃土之上,渐渐聚集起数以百万计来自山海关内外的移民。这些移民与祖祖辈辈渔猎山林的族群和平相处,繁衍生息。他们当中既有躲避灾荒的百姓,也有发配边疆的囚徒,甚至是盗采矿藏的流寇。在学习了原住民的生存技巧的同时,这些人也从各自的故乡带来了先进的耕作、冶炼和建筑技术。
后来的漫长岁月里,因各种天灾人祸闯荡至此的流民连绵不绝。历史赋予这群特殊的中国人一个充满豪情的称谓,闯关东。正是一次次艰苦卓绝的远行和大胆求生的冒险,让一代又一代闯关东者的后裔们,成为这片慷慨沃土上的真正主人。
渐渐地,生活在松花江流域的人们开始不断发现异常踪迹。一些外国人沿江行进,并且在所到之处进行细致地标记和绘图。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却不大与当地人接触,也极少联络官府。没有人知道,在这些跋山涉水行色匆匆的陌生背影之后,一场剧变将至。
采访:石方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当时中国人的地理考察概念还不是十分明确。在有清一代,只有一个屠寄的《黑龙江舆图》,还有一个曹廷杰的《西伯利亚东偏纪要》,很少的几本地理书籍,但是俄罗斯皇家科学院院士科学研究人员每到冬季,因为夏季沼泽地和湖泊不好走,每到冬季都要深入到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考察。当时中国的学者就曾经说过,说两相比较,中国人对自己山川水土还不知道,俄罗斯人呢,每年要冻死的皇家学者都要无数。
当时,考察队沿松花江逆流而上,经过了一个叫哈尔滨的地方。考察队看到了紧邻江岸的傅家店和四家子等村落,也看到了江边的集市和渡口。还有一座悬挂着龙旗的兵营。从江的南岸向内纵深数里的地方,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叫作田家烧锅。而在上游不远处的江北还有一座清兵水师营。这张简单的手绘目测图让我们在一百多年后,得以窥见哈尔滨肇始之初的样子。
公元1897年的一天,一位圣彼得堡的摄影师接到任务,去一个比西伯利亚还要遥远的地方。后来,他的足迹追随着中国东清铁路的浩大工程,遍布东北大地。
这是1905年出版于俄罗斯圣彼得堡的《中东铁路建筑大画册》。在每一页的右下方,都标注着一位摄影师的名字。从这些照片的时间跨度来看,这位名叫费舍尔的人至少在中国东北待了六年多。
中东铁路的线路勘测从1897年7月第一批俄国勘测人员进入中国之后,一直持续到1900年的上半年。铁路建设工程局及勘测队首先在田家烧锅附近搭建了简易居所。那里后来被称为老哈尔滨,就在今天的哈尔滨市香坊区。由于缺乏地图和地形测绘图,勘测队不得不在展开路线勘测之前,定点进行了地形测绘和天文测定,否则后面的工作无法进行。
1897年8月28日,在中国小绥芬河右岸的三岔口附近,举行了中东铁路的开工典礼。出席典礼的有三岔口中国地方官员,以总工程师尤戈维奇为首的中东铁路建设局官员,还有乌苏里铁路管理局和临近的俄国地方官员。
由于实际修筑路线的变更,这段奠基时的路基被放弃。整个中东铁路的走向,在1898年春天才最终确定下来。而对于线路的勘测,则伴随着整个工程的进行,直到1900年的上半年才宣告结束。
1897年12月14日。沙俄舰队以保护中国为借口开入旅顺口和大连湾。三天之后,中东铁路“护路队”司令格尔恩格罗斯上校率领的第一批“护路队”五个骑兵连从欧洲乘船到达了远东军港符拉迪沃斯托克。
1898年2月17 日,清政府驻俄公使许景澄面见沙皇尼古拉二世,要求俄国从旅顺口撤军,沙皇避而不答。旋即在3月迫使中国签订《旅大租地条约》。条约规定,旅顺口、大连湾及附近水面租借给俄国,为期二十五年。将旅顺口及大连湾内一个港口专门辟为军港,仅供中俄两国兵舰使用。要知道,大清海军精锐北洋舰队在几年前的中日甲午海战中早已灰飞烟灭,这个海军基地自然为俄国独占。消息传到北京,群情激愤。康有为率百人联名上书朝廷,要求联英拒俄。但历史早已写好了答案,那个内外交困的衰落帝国最终难逃任人宰割的下场。最终的结果是中俄再次签订《中东铁路公司续订合同》,继续修筑从哈尔滨至旅顺口的中东铁路南部支线。从此,一条丁字形大铁路印在了中国东北的版图之上。
1898年3月8日,一支中东铁路工程局的先遣队出发了。他们携带着价值十万卢布的银块等辎重,分乘三十辆大车,由符拉迪沃斯托克经三岔沟、宁古塔、吉林、榆树、拉林一路向哈尔滨方向开进。这批人员中有工程师、气象技师、厨师、医生、若干工人以及负责保卫的半个连步兵,共计五十多人。领队的是工程师希德洛夫斯基。1898年4月24日下午,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之后,先遣队与之前留守在田家烧锅的一批俄国技术人员会合。
当时在俄国人驻扎的营地附近有一个制酒作坊,当地人叫烧锅,之前因遭到土匪的洗劫而基本闲置。希德洛夫斯基亲自查看之后,认为这里的三十二间房子,虽然有些破败,但墙壁和房盖还是完整的,修理起来并不难。况且此处距离江边有八俄里之遥,地势较高,远离水患。即使不太方便,一时也别无选择。很快,翻译找到了烧锅的几位主人,经讨价还价他们同意以八千两银子将此地的全部财产出让给中东铁路工程局。
1898年6月9日,第一批建设人员进驻被铁路工程局买下并修葺一新的田家烧锅。中东铁路公司将这一天确定为中东铁路的纪念日。后来,俄国人也把这一天作为哈尔滨这座城市的诞生日。从此,松花江畔的这片沃土永远告别了往日的宁静。铁路以哈尔滨为中心枢纽,分别向东西南三个方向延伸开去。
根据当时的勘测数据,中东铁路东西干线加上南部支线全长2380俄里,即2522.8公里。漫长的铁轨穿过东北大地的同时,一种被称为“铁路附属地”的殖民地形式同时到来,中国在铁路沿线广大范围内的一系列权利面临沦丧。
采访:步平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什么叫铁路附属地呢,一个是铁路沿线,以铁路为基准,左右各十到十五公里这个狭长的整个这条铁路,宽宽的这条地带,都叫作铁路附属地。这是第一个,第二个像藤上的瓜似的,整个这条线上有很多车站,这些站每个站都有更大的一个地(区),由铁路来管理。
采访:李述笑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中东铁路附属地是沙皇俄国在中国利用中东铁路这么一种形式的殖民地。但是它又不同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的那种租借地。所谓的租借地像通过一些条约确定了租借哪些城市,租期多少年等等。但是中东铁路附属地它只是一条铁路,在修铁路期间是八十年的租借期,但是它没有租界的那种法律文书,所以我们说它是殖民地,但不同于租借地。
中东铁路工程局落户哈尔滨之后,华俄道胜银行迅速在这里开设了分行。这家银行于1895年注册开业,总股本六百万卢布,总行设在圣彼得堡。虽然名字前冠以华俄二字,实际并无中国资本,只是为了使其日后在中国的一系列侵略活动披上合法外衣。
当时的清政府,正在为《马关条约》之后二点三亿两白银的巨额赔款以国家海关收入作为抵押向列强四处举债。这时,沙俄看准时机诱迫清政府从俄法借给中国的款项中拨出五百万两白银,与华俄道胜银行合伙做生意。而当时最大的一笔生意就是中东铁路。
这是哈尔滨出现的第一家华俄道胜银行。从1896年登陆上海到1926年寿终正寝,这家所谓的合资银行在中国整整存在了三十年。三十年间,它对这个衰弱国家的强取豪夺,罄竹难书。
1898年的哈尔滨,在离华俄道胜银行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座由民居改建的东正教圣尼古拉教堂。随后,俄国人开设的工厂、商店陆续出现。还有气象站、公园、医院、警察局、监狱以及大量的住宅和公用设施。哈尔滨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这一年,中东铁路管理局把一片沿江地段拨给了散居在此的中国人。于是这里被叫作中国大街,就是今天闻名遐迩的哈尔滨中央大街。在中国土地上出现一处叫作“中国大街”的地方,是那段屈辱历史的无情自嘲。
为了加快筑路工程的进度,中东铁路全路采取分段施工的方法。从1898年5月10日开始,东西干线从满洲里到绥芬河之间,被划分为十三个工段,并任命了负责各段的工程师,后来人们耳熟能详的铁路专用名词,段,便由此而来。
当日历翻到1899年,居住在哈尔滨的中国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了巨大的蒸汽机车。从那时起,悠长的汽笛声一刻都没有从这片土地上消散。3月4日,哈尔滨至阿什河之间的铁路临时通车,这是当时在车站候车的人。
1899年,哈尔滨的俄国移民已达一万四千人。包括俄罗斯、波兰、犹太、格鲁吉亚在内的二十八个少数民族。这年6月,中东铁路工程局总工程师尤戈维奇发布命令,规定了所谓中东铁路附属地内的居住权,并单方面确定警察权。这时俄国人已经在哈尔滨设立了普通邮局。这座城市也出现了历史上第一张台球桌和第一架立式钢琴。当然,还有越来越多全副武装名为护路队的俄国正规军。同时,在哈尔滨的秦家岗,中国地方政府的铁路交涉局也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作为一场巨变的见证者,摄影师费舍尔的脚步始终追随着中东铁路工程的步伐。尽管这一巨大工程在两千多公里的沿线同时展开,这位尽职的摄影师仍然没有遗漏任何一个重要时刻。
铁路的到来,让一些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被深深刻在历史的坐标上。今天,当人们乘坐火车穿越东北大地,依然可以看到很多诞生于一百多年前的车站,他们的名字也大多沿用至今。但在铁路到来之前,要想在大清国的地图上找到它们,是不大容易的。
绵延两千多公里的铁路工程,仅靠一个地区的人口,根本无法满足对劳动力的巨大需求。开工之初,中东铁路副总工程师亲自去上海和烟台,一次招入七万工人。随后,为修筑铁路的主干线,再次从内地招募了十万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最后留在了东北。正是他们,亲手将这条象征着工业文明的大铁路镶嵌在自己脚下那浸润着血汗与仇怨的国土上。
当二十世纪的曙光照耀世界,人类与一个加速发展的历史进程不期而遇。此时,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变革的闸门一经打开便再也无法被逆转。
1900年的6月,中东铁路沿线的很多工地骤然停工。清政府突然下诏向英美法俄等十一国宣战。这些被俄国人称为红胡子的是被俘虏的爱国清军与各地义民组成的东北义和团。大清国在最后一次痛苦而迷茫的挣扎之后再也没能站立起来。(第一集完)
中东铁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