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哈尔滨人（肆）

2011年的哈尔滨，道里道外于我还没这么清晰，我还不知道霁虹桥会限单双号，不知道除了21线还能怎么回家。好笑点说，一切都是欣欣然的样子。是朱自清的《春》，我们都读过。年少时带天空黑的发蓝的清晨，背着有没写完作业的书包，一步一磨蹭的在通向学校的七扭八歪的小路上，心里不自觉的浮现的就是这篇课文。

欣欣然于我，是2005年。

2005年燥热的夏天，超级女声的海报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泛了滥，即使低年级还没开课，也毫不影响销量，课桌的蓝色桌布被历史性的撕扯下，李宇春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被狠狠的按上了图钉，一只眼睛被厚厚的参考书压着，热度却未减半分。我和简单躲在教室最后一排，看学校对面楼区租来的校园篮球风云，里面中学生人人一米八几，原地起跳就能扣篮的桥段每十页就会出现一次，情节重复又狗血，可是18岁的我们却可恶的爱不释手。

作为班级最后一排的“废弃”生，我和简单毫不吝啬的挥霍着自习时间，火辣的阳光配合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的正方形，演奏着最美妙的摇篮曲，坠入关于未来的梦乡里。那时候，简单性子不好，前排男生为了配合吹牛内容，摇晃着椅子，偶尔会碰到简单的桌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惊扰睡梦中的我们。被惊醒的简单偶尔会不耐烦的推推桌子，然后，亲切的问候他，那一句“你他妈让不让人睡觉”，是惊醒我的闹铃。现在回想，当时我和简单在班级作威作福，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席安。

席安是高三时的转校生，关于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情景，我已经记不清，是一觉睡醒睁开眼睛看见的人，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记得清楚的是他宽厚的肩膀、宽厚的手掌、宽厚的背影，零散的印象和局部，破碎的分散在睡不醒的夏天里，密密实实的围绕着我，像虚的影子，阴魂不散。历史课有抄不完的笔记，我串了座位，坐在他旁边，趴在桌子上听他沙沙的记着笔记。他写的一手好字，娟秀清瘦，却又带着一点棱角，我常常闹他反复写着我的名字，简单的三个字，在我心中蔓延着开了花又结了果后又成了藤蔓，牢牢的把我钉死在轮回之中，在放下与放不下中周而复始， 不减反增。

我心里，我们是亲近的。他做了许多温暖的事，例如，在我顶着结了冰的头发，气急败坏的补着作业时，他会安静的送来一盒牛奶一块面包。再例如，我和班级里的女生吵架时，对方的男朋友气势汹汹的朝我走来时，他会瞬间站在我前面。再例如，数学第N次不及格时，他在练习纸上耐心的画着有立体感的图形，横纵交错的实线和虚线，勾勒出一幅我永远没有看懂的画面。

简单说，你们亲近的直白，不够暧昧。

听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暧昧。

我们一直亲近着，直到他忽然离开。忽然到我以为他只是睡过了头没来上第一节课，忽然到我翻遍课桌没找到他留下来的任何只言片语，忽然到我们从此一南一北6年未见。

列车开始减速，咣当咣当的铁轨摩擦声，开始慢慢减弱，所有的陪伴总有一天都会停止，一如这伴我睡吵我醒的咣当声。睁开眼睛，梦中的人儿和事儿开始消散，彼时真切的感受也逐渐褪去，车窗外，阳光和煦，是北京。

北京是什么样子？北京是北京的样子。

席安呢？席安是什么样子。席安会变成北京的样子吗？

… …

他记忆的回廊里，我是什么呢，是色彩斑斓的跳跃，还是渐行渐远的疏离。

操着一口贫贫京片子的出租车司机，一会说着自己养儿子是建设银行，别人养女儿是招商银行，一会讲述着某某人的政治生涯，当年要不是谁谁谁他也不会怎样怎样，一会怒骂着前面插队的司机，抱怨的打一下方向盘，埋怨着拥堵的交通….我呆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转而过琳琅满目的店铺，不安和恐惧在空气中弥漫着，浓度逐渐升高，只要一个火星，就能爆炸。

手机里的地址仿佛越来越近，我不认识路，只能靠感觉，除此之外，感觉到的还有某个长期以来栖息的地方正在被撕扯开，有一丝丝的光亮正在透进来，即将豁然开朗，也即将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