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东北大地上,横道河子是个不起眼的小镇,不起眼到什么程度呢?我手头有一本1:5 000 000比例尺的地图册,上面找不到它的名字。
可有谁想到,100年前,它却是中东铁路沿线上的一个重要地标,它的火车站是中东铁路上的二等站。据我所知,在当年的中东铁路沿线上,二等以上的火车站没有几个。
我对横道河子这个地名的最初知晓是小时候看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名字叫《老共青团员》,主人公何有曾在横道河子机务段当过给水工。顺便说,那是我家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之一,可惜后来因多次搬家找不到了。
多年后,我无意间在北京街头的一个书摊上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硬壳封面,仔细一瞧,正是小时候翻看过多次的《老共青团员》,欣喜之下,花2元钱买下,回家后一口气重温了一遍。现在想,我父母都没上过学,我家当时之所以有这本书,可能是因为这本书的作者常发当过哈尔滨铁路局副局长,而我父亲是他手下众多的员工之一。
怀揣这个情结,有一天,我终于来到了横道河子火车站。
应当说,全国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火车站我见过很多,由满洲里到绥芬河1500公里的中东铁路干线上的主要站点基本上都走过了,但当我看到这幢俄罗斯风格的老建筑时,还是被它深深的迷住了。
远远望去,两个红色的哥特式尖顶高高耸立,在群山环抱的小镇中格外耀眼,不用说,那就是横道河子火车站的标志。于是,从铁路西面的道口拐进站内,用脚步数着铁轨下面的枕木,一直数到站台前。细细观赏,只见哥特式鱼鳞铁皮瓦尖塔下,屋顶高低起伏,红色的顶盖,米黄色的墙面,白色的点缀,还有三个并排的人字形出站口,与邻近的车务段旧址相搭配,一副浓郁的俄罗斯风情画卷展现在我们面前。
站内寂静无人,铁轨折射出的阳光有些耀眼。一辆来自绥芬河方向的货车呼啸着开了过来,车轮在铁轨上连续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一种怀旧的感觉从心头泛起。100多年过去,这条铁道线上不知驶过了多少东来西往的列车。然而,流连在月台上,更让我们称奇的是,历经风雨沧桑,这座俄国人建造的老火车站建筑风韵犹存,功能依旧。
漂亮的不管是火车站,还有那座扇形的机车库。
横道河子地处张广才岭东麓,开往哈尔滨方向的蒸汽机车需要加挂补机,才能拉动长长的列车爬上坡路,于是当年中东铁路当局决定在这里建造一座大型机车库,以满足机车上煤、加水,维护和检修的需要。这座机车库有15个库房,每个库房停放一辆蒸汽机车。时至今日,库房的红砖黑门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昭示着昔日的繁华。
机车库前面的空地上有一处盛开的花丛,流连中,空中飘来几朵白云,趁着这当儿,我选了个位置,按动快门,将这难得的人文加自然美景摄入镜头。没一会,那朵白云就如扯碎的棉絮般渐渐淡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这座扇形的机车库已经废弃不用,失去实用功能,但它的审美价值却在时光的流逝中愈发显现。不久前,我在看电影《萧红》时,发现片中主人公萧红和萧军的一段激情戏就是以横道河子机车库为背景拍摄的,这一点可能很多人都没注意到,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工业建筑的审美价值受到艺术家青睐,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否则今天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知道它的存在,知道它曾经有过的繁华。
机车库的扇形圆心方向是一个机车转盘,最初是用于调度车头自由转向,决定机车进出哪个库门的,这个圆形的转盘原来由人力推动,后改为电力推动。如今这个遗址已经成为一个水坑,周边是一个半地下式水泥基座。转盘遗址掩映一片荒草杂木中,如果不注意很难发现。
看到这里不禁有些遗憾,如果能够把它清理出来,展现原貌,圆形的转盘加半圆形包围的机车库房,那众星捧月般的造型活脱脱就是一组精美的艺术作品组合。
铁路的兴起也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带来了浓浓的欧式风情,经过岁月侵蚀,小镇上与铁路有关的那些欧式建筑物外表都已斑驳陆离,但这丝毫掩饰不了它们所隐含的厚重历史和文化价值。
在301国道旁,俄罗斯老街的东端,矗立着一座墨绿色的木制建筑,这就是“圣母进堂教堂”,老百姓俗称“喇嘛台”。这座俄罗斯风格的东正教堂建于1901年,外观典雅,古朴庄重。墙面由原木垛卡、嵌、镶、雕而成,坡屋顶上有两个精致的小亭子,两个高高耸立的“洋葱头”,属于典型的俄罗斯井干式木结构建筑,散发出朴实的田园气息。
据记载,当年,圣母进堂教堂是西起哈尔滨东到绥芬河东正教的活动中心,规模仅次于哈尔滨南岗中心区的尼古拉大教堂。令人惋惜的是,后者在文革中被狂热而又无知的红卫兵小将无情拆毁,因此,位于横道河子的这处东正教堂更显珍贵。今天的人们,有谁能够想到,在这样一个荒僻边远的小镇上,会有这样一座异国风情十足的建筑物呢?遗憾的是,我们来到这里时,教堂的铁艺门上着锁,但由于教堂建在高坡上,其华美的建筑造型仍然清晰可见。
来到一排俄式木板房前,我们不由停住了脚步。这是一幢典型的田园式住宅,墙体用木板搭成,人字形木屋架,铁皮屋面,檐口、山花、门窗洞口都镶有别致的彩色饰件,有的像锯齿,有的像贴画。在一幢木板房的三角形房檐下,挂着一块铜匾,上面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俄式木屋”字样。
一位坐在门口晾晒山野菜的老太太指着木板房说,这都是当年留下来的,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老屋值千金,房子虽破,但舍不得搬走,能住就住,她每年夏天都住在这里,直到天冷了才搬到镇上的儿子家去。
见我们对她的木板房感兴趣,老太太面露喜色,欣然带我们进到屋里,她指着窗户、门框和地板说,这些都是原来的,没有动过,老毛子的东西结实耐用。说话间,她从一个冒着热气的铁锅里捞出几穗苞米,非要我们尝尝。谈起身世,老太太说,上世纪60年代,这段铁路要建复线,她随丈夫从山东来到这里,丈夫在工务段上班,她操持家务,种点地,日子马马虎虎。问她想不想回老家,她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又笑了笑,说:“住惯了,不想挪地方了。”
在布满俄罗斯建筑物的街道旁,有一座开满向日葵花的小院,木刻楞房子的檐口下悬挂着一个红颜色的十字架。房主人是一位中年男子,衣着随意,颇有些艺术家的气质。交谈中得知,他是牡丹江人,几年前来横道河子旅游,看到这里环境清净幽雅,于是和妻子一商量就买下了这个小院。
中年男子说,别看院子不大,但可以种菜、养花,这里清静,没污染,适合休闲养老。到了节假日,子女或亲朋好友就会过来聚一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吃点山野菜。他闲来无事就画画油画,摆弄摆弄根雕,既是一种艺术享受,也是一份营生。
“横道河子山清水秀,俄罗斯文化氛围浓厚,在这里能找到创作灵感。”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对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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