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文军,黑龙江籍,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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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一条流金淌银的河。
小时候,听大人讲,我老家有金子。稍大一点,知道金子产在黑龙江畔的乌拉嘎,自清朝末年开始那里就有黄金出产。上世纪80年代,有人在乌拉嘎金矿采到一块重2155克、成色70%的金块,人称“狗头金”,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
再远一点的漠河是黑龙江流域最大的黄金出产地。1877年,一个鄂伦春人在老金沟挖坑葬马,他顺手捞起一把河沙,手掌中黄灿灿的金沫让他的眼睛为之一亮,“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金吗?”他问自己。
消息传开,一个名叫谢列特金的俄国人带着寻矿师来到老金沟河谷。经鉴定,老金沟河沙中纯金含量87.5%、纯银含量7.9%。看着大片耀眼的沙金,谢列特金兴奋得几乎发狂,不容分说,立即招来大批劳工,安营扎寨,掘沙淘金。劳工有些来自俄国,更多的来自中国东北和华北,其中不乏冒险家、商人、罪犯、军人和无业游民。据说,在漠河从事采金行当的人数最多时达到五六万人。
随着黄金开采业的兴起,昔日荒无人烟的漠河小镇一时间热闹起来,面包坊、酒馆、商铺、旅店、赌场、教堂一家接一家开办起来。在沙俄的操控下,还一度成立了一个矿区自治政权,征收“捐税”,制定法律,史称“热尔图加共和国”。有人将那时的漠河称为“阿穆尔的加利福尼亚”。
看着黄灿灿的金子流入外人手中,有良心的中国人坐不住了。1887年,新上任的黑龙江将军恭堂上奏朝廷,提出收回矿权,自行开采,获得准许。在李鸿章的授意下,吉林候补知府李金镛带人赶赴漠河,创办金厂。
李金镛出生于江苏无锡,早年随父经商,后入淮军,受到李鸿章赏识,到吉林任职,办理边疆事务。李金镛为人正直,清正廉洁,惜才爱士,勤勉务实。到漠河后,他积极募集资金、聘请矿师、购买机器、筹运粮食、招募矿工。在他的苦心经营下,金厂日渐红火。1889年,漠河金厂出产黄金2万两,1895年出产黄金5万两,超过了五代时期有“黄金天府”之称的山东招远,居全国之首。
为保证矿区物资的供应和黄金的外运,李金镛在办矿的同时,重修墨尔根(嫩江)至雅克萨的古驿道,将原来的二十五站向西延伸,直到三十站漠河、三十一站老金沟,后又延至三十二站洛古河、三十三站八道卡。昔日的军事驿道摇身一变,成了“黄金古道”,而那些30公里一站的军事驿站也成了“黄金驿站”。
大兴安岭的冬季风雪弥漫,道路不通,李金镛每年都要在大雪封山前,通过黄金古道把一车车的金锭运往京城。有一种说法,慈禧太后看到一块块来自东北边陲的金锭,眉开眼笑,吩咐李莲英用这些黄金购置一些法国高档胭脂,供自己和后宫享用。高兴之余,她赐名老金沟为“胭脂沟”。
来漠河采金的矿工们白天干活,晚上喝酒赌博,滋事生非,有人忍受不住寂寞,赚了点钱就要打道回府。如何才能稳住这些单身汉呢?李金镛心生一计,他派人到外地招来一批年轻貌美女子,办起了妓院。这一招果然见效,夜幕降临之时,一盏盏幽暗的灯光在街头亮起,矿工的身影在妓院门口晃动,一度嘈杂的夜晚安静下来,那些嚷嚷要回老家的也不吭声了。
老金沟矿区没有禁止卖淫嫖娼的规定,有的是对妓女的优待和扩建妓院的通知。由于妓女众多,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香飘数里。据说,妓女们卸妆之后用老金沟的水洗脸,水面上浮起层层胭脂,这是“胭脂沟”名字来历的又一个版本。
与江南的“秦淮八艳”不同,老金沟的妓女都是平民,不懂“丝竹琵琶、音律诗词”,有些人来到这边远荒凉孤寂之地后,就再也没有离开,有些病死在这里。在很多人眼里,她们是为边疆开发做出特殊贡献的“有功之臣”。为了让那些死去的妓女有一个好的归宿,金矿当局专门为她们建了一个墓地。今天来到老金沟,仍然可以看到一座座被荒草淹没的“妓女坟”,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座专为妓女建立的墓地。
给我们开车的司机小吴说,去那儿的路不好走,也很少有人去。从他迟迟疑疑的口气中,我猜测他可能心里有些避讳,不想带我们去。不去也好,还是让她们静静地安睡吧,为什么要打扰她们呢?
细雨霏霏中,我们来到了建在山坡上的李金镛祠堂。1890年,李金镛因积劳成疾病故,为纪念他的功绩,金矿当局在老金沟为这位漠河金矿创始人建了一座祠堂。在淘金人心目中,李金镛是“金圣”,是他们的财神和保护神。据说,当地淘金人有一个风俗,挖矿前要用一块红布系在木棍上,跪拜磕头,祈求金圣能为他们带来财运,保佑平安。我在祠堂内看到一副对联:“兴利实边鞠躬尽瘁,官声卓著万民拥戴”,也许这是对这位清末洋务运动远东代表人物的最确切评价。
100多年过去,老金沟的沙土不知被筛淘过了多少遍,但今天沙金依然不断。不过为保护生态环境,这里多年前已经禁止采金活动。
雨过天晴,天色向晚。落日余晖照在水面上,映出片片白云和丝丝绿柳的倒影。没了车马喧闹,没了人声鼎沸,闻不到一丝一毫的脂粉味。眼前,只有老金沟的河水在夕阳落日下无声地流淌,静静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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