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10月,一个中国人,一位踏出山门“奔向苏联”的明白人。他以中国晨报记者的身份远赴新兴的苏俄考察,他此行的目的“为大家辟一条光明的路”,来探求“中国问题”的完美解决。他在天津乘上火车,一路向北。在哈尔滨“预备至多只住一礼拜”,就从满洲里出国境。可是他确在哈尔滨延宕了五十多天,直到隆冬才从哈尔滨出发,奔向赤都(莫斯科)。
这位去苏俄考察的人,即是在中国被称为“才子加勇士”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瞿秋白。什么事情迫使瞿秋白先生在哈尔滨五十多天?
瞿秋白在《饿乡纪程》这样写道:“至于满洲里方面,谢美诺夫与远东革命军正在酣战,我们却不知道,优林①的秘书告诉我,如其能和总领事同行,专车可以由哈直达赤塔。”原来在瞿秋白10月18日出发当天,他们还不知道白俄将军谢米诺夫已经溃散到中蒙边境,所部进入了满洲里。①优林,远东共和国代表。
10月 20日晚上瞿秋白“初到哈尔滨的时候,还只听见一种谣言,说谢美诺夫横梗在满洲里赤塔之间,火车不通,只有专车能经过。”不过这个消息很快过期了,“谢军和赤塔民军剧烈冲突的消息盛传,赤塔满洲里的中间桥梁也已经毁坏了。”
瞿秋白提到的谢美诺夫,他是俄罗斯远东哥萨克首领阿塔曼.谢米诺夫(也译谢苗诺夫)。白俄将军谢米诺夫是俄国外贝加尔省人,精通蒙古语及布里亚特语。1911年,谢苗诺夫毕业于奥伦堡哥萨克军校。奥伦堡哥萨克剽悍善战,首批中东铁路护路军就来自于高加索奥伦堡地区。谢米诺夫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上了哥萨克军官。1917年7月,谢苗诺夫担任临时政府在贝加尔湖地区的代表,负责招募哥萨克。下图是阿塔曼.谢米诺夫。
1918年3月,由于谢米诺夫身为奥伦堡哥萨克,同中东铁路护路军有些渊源,他来到中东铁路沿线海拉尔、昂昂溪招募到义勇军4个营,开赴满洲里,成立“外贝加尔地方临时政府”。同年4月,接受日本援助的谢米诺夫开始进攻苏俄,为了保障后勤运输,所部满洲支队驻防满洲里。谢军人数少,乌合之众,蒙匪居多,还有部分华人士兵,战斗力不强,仅仅一个月就被苏俄击败,退回满洲里。1918年5月18日,哈尔滨临时警察总局局长张曾榘给中东铁路公司督办郭宗熙呈报上说:“满洲里以北多数党与谢军开仗,谢军失败被虏。谢军二千余名内有华人充俄兵者五百余名,刻下满洲里以北断绝交通。”对于谢米诺夫的行径,“所有俄国内外人民,不论在党与否,均皆反对谢梅诺夫。“张曾榘敏锐地判断到”谢军现为众矢之的,谢军势力孤危,一旦随波,则俄国全为乱党矣。“张看到了谢军溃败后,进入中国后的危机,并禀告郭督办道,”谢梅诺夫在满洲里以北,如果失败属实,则俄多数党之势力必日益膨胀,防务必日益吃紧,恐将来不无挠乱之虞。“1918年6月四日,黑龙江省督军鲍贵卿电饬海拉尔张总司令,采取措施对欲窜回满洲里的谢军准备“军队布置防堵”;随时解除谢军武装。
濒于覆灭的谢米诺夫运气又来了,1918年5月下旬,捷克军团在西伯利亚叛乱。日本开始公开支持谢米诺夫。神气十足的谢米诺夫在捷克军团的协助下,在1918年8月攻占了赤塔,“外贝加尔地方临时政府”迁到赤塔。西伯利亚自治临时政府开始拒绝承认谢苗诺夫的权威,但后来谢米诺夫用极端残酷的手段打击苏俄,取得了一些胜利,高尔察克政府被迫承认了谢米诺夫,任命他为赤塔军区总司令。
1918年12月,谢米诺夫和中东铁路总办霍尔瓦特发生冲突,互相在中东铁路的博克图和昂昂溪站扣押军用车辆。“霍与谢之争,即为日美相争之导火索”。1918年12月黑龙江督军鲍贵卿给中东铁路督办郭宗熙电报,“如中东铁路线内中国不能阻止谢氏行动,彼当认为无警备能力,迫令我军让出营房,由美法派兵填扎……谢米诺夫方面态度日趋强硬,欲与霍氏争夺路权,已密派军官四员潜伏哈尔滨运动,将强力监视哈埠以北路站,便利后方行动”。支持谢米诺夫的日本对美国“不敢冒大不韪,轻犯其锋“,霍谢之争遂缓和。
1919年初,谢苗诺夫宣布自己成为外贝加尔哥萨克的阿塔曼。占据远东西伯利亚地区的日本干涉军大力支持谢米诺夫,为其提供武器装备,谢米诺夫也失去了对自己军队的绝对控制,大部分事情听任日本军队的摆布。“谢氏盘踞赤塔,号召蒙人希图独立”,1919年3月,谢米诺夫宣布成立一个包括外蒙古、内蒙古和呼伦贝尔在内的“大蒙古国”,尊外蒙古第八世哲布尊丹巴为国家元首。霍尔瓦特抛弃前嫌,特意拨给谢米诺夫华兵一团,准备通过中东铁路前往赤塔。下图是谢米诺夫同协约国将领在海参崴。
由于苏联红军的反击,反苏俄联盟迅速土崩瓦解。1919年底,捷克军团和法军热南将军同伊尔库茨克革命委员会达成协议,将高尔察克交了出去。1920年2月在白军卡普佩尔部队到达伊尔库茨克时候,革命委员会急忙处决了高尔察克。1920年1月,谢苗诺夫在赤塔成立了俄国东部边区政府。高尔察克失败后,谢苗诺夫成为西伯利亚白俄军队首脑,他的军队纪律极差,堪比暴徒,他们在外贝加尔地区无恶不作,什么人都打,红军,白军,美国人,一般平民,到处袭击抢劫。1919年1月,中东铁路临时总办拉琴诺夫再给傅疆参赞的复函无不抱怨地说:“特编满洲军队(即谢军)及其他,类此各机关在铁路各段,往往发出命令紊乱路政,不容理论”。1919年10月11日 ,在谢米诺夫军队中的白俄政府军官,在给白俄总参谋长邓尼金的信中说到:
一些部队,缺乏严格的纪律,完整的政策和严格的工作态度,所有这一切都使在最困难时候的部分部队,缺少忠诚和强大的精神……8月31日在赤塔打击投机,被判处死刑的前部队上校军需官和一些哈尔滨的商人……捕获的美国士兵,大多是犹太移民,他们是布尔什维克的行列,并解散了美国上校新兵团。
谢米诺夫在西伯利亚用暴力手段对待美国远征军的行径。他后来在被美国起诉,最后谢苗诺夫被宣判无罪。
由于谢米诺夫在苏联内战期间的表现形同匪帮,是谢氏在俄罗斯联邦时期也没什么好的评价的原因之一。而死于美国的白俄将军邓尼金伴随着军礼被重新安葬在莫斯科。俄罗斯正教的领袖阿里克谢二世大主教赞扬说,重新安葬邓尼金表明1917年革命在俄罗斯社会引起的分裂最终被弥合;另一位战死于苏联内战,葬于哈尔滨的白俄将军卡普佩尔也于2007年回迁俄罗斯。谢米诺夫的遭遇说明了意识形态,信仰领域的斗争虽然惨烈,但在后世并不可怕,总有互相谅解的时间和机会,而祸害百姓的行为难以原谅。
1920年11月,在苏俄红军的联合打击下,谢米诺夫残余部队撤出贝加尔湖地区,退到滨海边疆区后,谢米诺夫继续干扰对抗苏联。瞿秋白在哈尔滨期间,为好奇心所激发,以新闻记者名义去访谢米诺夫在哈尔滨机关报《光明报》的主编。这位主编说,谢将军是真正的俄国民主主义者,他们已另定有计划,换一方面或换一地点成立“谢米诺夫民主国”,中东路,只有“俄国”日本中国有过问权,岂容欧美人插嘴……在瞿秋白眼里该主编是真正的资产阶级的招牌,现在谢军差不多一败涂地,他们的“民主国”一场春梦罢了。1921年7月12日中午1时,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第二十三次会议专门讨论东方问题,会上日本共产党代表吉原太郎发言正是当时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的真实情况,他说:
捷克人离去了。同盟国撤退了自己的军队。高尔察克及其政府垮台了。远东工人和农民把谢苗诺夫赶出了他的‘王国’——赤塔。可是,日本人仍然留在西伯利亚。日本军队占领着滨海省南部,但它并不满足于占领属于远东劳动群众的土地,而且还搞了各种各样反革命阴谋,以反对远东共和国和苏维埃俄国的工农。
干涉苏俄的国家撤退了,白卫军相继被击溃,可日本继续占领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等地,在这种情况下,苏俄政府在俄罗斯远东和西伯利亚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建立的一个远东共和国,该国家实际上被苏俄控制。1921年9月谢米诺夫在被迫放弃占据的全部俄国领土,谢米诺夫退到中蒙边境继续顽抗。 一九二一年十月中旬,张国焘摒挡一切,准备去伊尔库次克参加远东劳苦人民大会。他回忆录中对谢军残匪有些描写:
以赤塔为首都的远东共和国,是在一九二○年四月间成立的。苏俄为了应付鞭长莫及的远东,尤其是日本军队虽经过各国干涉,但尚未退出这一带地区的复杂情势,才建立了这缓冲国。
……那时,伊尔库次克周围还是很不安静,充满了革命和内战时代的色彩。我所到过的公务人员住宅里,看见房里都挂着长短枪支和子弹袋。他们经常将这些枪支擦得雪亮,到了夜晚还装上子弹,放在床头或枕下,和衣而锤,真的过着“枕戈待旦”的生活。军事演习更是经常举行,所有持有枪支或被派有职务的人员,无论昼夜,一闻警报,就得飞奔到邻近的街头集合,分别受当地驻军的指挥,举行各种演习。据他们说这里南方就是外蒙古的边境,城市四周都潜伏有残匪。
张国焘在远东共和国 赤塔和伊尔库茨克感到了谢米诺夫残匪给远东政府人员的压力。
企图盘踞中蒙边境地区的谢米诺夫最终在苏俄和中国军队的打击下失败了。他长期是中国东北白俄的领袖,到处寻觅机会,图谋东山再起,甚至到天津去见过清废帝溥仪,希望得到资助。一位叫王式的人,谢米诺夫对他十分信赖,而且日本要人和中国军阀都与他有密切关系。他在给溥仪写的奏折:
臣王式跪奏,彼国政府虑赤祸蔓延将遍中国,中国共和以来乱益滋甚,知中国必不能无君,张学良勾结南京伪政府,必不能保三省治安,必不能为中国之主,故朝野一致力助谢米诺夫,使谢米诺夫力助皇上……倘日人稍变初衷,谢米诺夫即萌退志,各国不能越俎,张宗昌即不能支持,纵使谢米诺夫他日再起,我亦不能再责其践盟……
在王式,郑孝胥等人的撮合下,谢米诺夫同溥仪,一个为了复辟;一个为了争取点反苏资金。溥仪的回忆录里《我的前半生》第四章(在天津的活动)三谢米诺夫和“小诸葛”透露了一些情况:
谢米诺夫是沙俄的一个将军,被苏联红军在远东击溃以后,率残部逃到中国满蒙边境一带,打家劫舍,奸婬烧杀,无恶不作。这批土匪队伍一度曾想侵入蒙古人民共和国,被击溃后,想在中蒙边境建立根据地,又遭到中国当地军队的扫荡。到一九二七年,实际上成了人数不多的股匪。
溥仪在一九二五年的十月,在张园和谢米诺夫会了面,溥仪当时很满意这次谈话,相信了谢米诺夫的“犯难举事、反赤复国”的事业必能实现,溥仪当即给了谢给了五万元,以助其行。后来溥仪在拉拢、收买军人方面,花了多少钱,送了多少珠宝玉器,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其中比较大的数目,是白俄谢米诺夫拿去的。溥仪还授意郑孝胥直接活动下,把张宗昌和谢米诺夫撮合一起,由谢米诺夫提供在中蒙边境逃亡的白俄编入张宗昌军队,张谢之间还订了一项《中俄讨赤军事协定》。
1931年以后, 谢苗诺夫为日本的情报机构工作,参入负责反对苏联的活动。1945年9月,谢苗诺夫在东北大连夏家河子被苏联红军俘获。1946年8月30日,谢米诺夫在莫斯科郊外被执行死刑。下图是谢米诺夫在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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