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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道,吐谷浑
几次来青海都是绕着青海湖打转转,这次决定走一条新线路,深入柴达木盆地,三天的时间,能走多远算多远。
在西宁包了一辆车,一大早从市区出发,很快就驶上了109国道,也就是著名的青藏公路。刚刚下过一场小雪,从车窗望出去,道路、草场、山坡一片洁白,路边不时有漂亮的藏民居闪过,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舞动,偶有几只牛羊在低头啃食裸露的干草,白茫茫的大地一片空旷沉寂。
西行430公里,到达察汗乌苏镇,都兰县城的所在地。在偌大的青海版图上,都兰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城,可有谁想到,1700前,它曾是强大的吐谷浑王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据专家考证,它也曾作为吐谷浑的都城而存在过。
史料记载,吐谷浑人来自东北边疆,本是辽东鲜卑族的一支,公元四世纪,由于内部纷争离走他乡,历经30年之久,经蒙古高原辗转迁移到青海南部草原。公元329年,吐谷浑人在征服原住民羌人和氐人后,以青海湖为中心建立了自己的王国,逐渐强大,成为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公元609年,隋炀帝西巡,大败吐谷浑,但没过多久,吐谷浑人又恢复元气,活跃起来。
唐代边塞诗人王昌龄在《从军行七首》中写道:“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从中不难看出当时战事之激烈。一个地处偏远、刚刚建立不久的少数民族政权,敢与强盛的中原王朝作对,可见这些东北人的后裔还是有些胆量和实力的。
直到公元663年,吐谷浑为来自青藏高原南部的吐蕃所灭。前后算起来,吐谷浑政权存世334年,其寿命远远长于西夏、契丹等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吐谷浑人与吐蕃人结合,形成安多藏人和土族人。如此说来,现在青海境内的安多藏人和土族人有东北人的血统,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在地摊上淘到一套《丝路新发现》DVD光碟,反复看过几遍,据专家考证,魏晋南北朝时期,经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由于战乱中断,祁连山和青海湖以南的青海道兴起。青海道从西宁出发,经德令哈,穿越柴达木盆地,至茫崖,进入新疆境内,一直通往中亚。
都兰古墓中出土过数量众多的中原丝绸,还有东罗马和波斯银币。一块彩绘棺木上,绘有中原人、粟特人和波斯人的形象,这表明,当时的青海道是相当繁荣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存有都兰出土的丝绸,精美异常,令西方人赞叹不已,显然,这些文物是通过走私途径运出去的。
在察汗乌苏镇,我见到了老康。老康是土生土长的都兰人,听说我对吐谷浑历史感兴趣,轻车熟路地把我们带到了尚未完工的“吐谷浑吐蕃文化中心”。
一个展柜里,陈列着一块精致的丝织地毯,上面绣着四匹马,两匹一组,昂首相对,前蹄抬起,做腾跃状。不用说,这就是当年驰骋祁连山南麓的良种马——青海骢,这种马高大健壮,善走对侧步,奔跑起来速度极快,当年自蒙古高原一路冲杀过来的吐谷浑人就是骑着这种“走马”,征服羌人和氐人,获得栖身地盘的。唐代,吐谷浑人用青海骢向中原进贡,大受欢迎。
图9-1 带有青海骢图案的丝织地毯
展馆文物不多,但样样珍贵,从中可以看出当年吐谷浑王国的繁荣,还有它在丝绸之路上的地位。展厅门口处有一顶营帐,讲解员说,不久前十世班禅在赶赴都兰香日德途中,曾在这顶营帐中休息过,常有虔诚的藏民来此膜拜班禅大师用过的器物。
雪后的察汗乌苏小镇空气清新,白云如棉絮般丝丝缕缕铺展在蓝色的天空幕布上。车轮碾着薄薄的积雪,沿着一条近乎干涸的河谷行进,很快就到了热水乡,吐谷浑“血渭一号大墓”就坐落在村旁的山脚下。
山谷空旷清冷,四下寂静,大地洁白,偶尔露出的几丛枯草似乎是在显示,这里也是有生命的。一个中年男子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挪着步子,走出简易木板房,见到我们,脸上现出几分惊异,夹杂几分警觉。看看我们的打扮和胸前挂的相机,不像是明火执仗的。待问清来意后,男子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摆了摆手,说:“看吧,随便,不要票。”接着又自言自语:“这里没人来,几天见不到一个人影。”说完,又回屋睡觉去了。
大墓一看就知道是好风水:坐北朝南,依山面水,两条山脉分别从东、西两侧围拢过来,从正面看像一个“金”字,大墓对面则是一条开阔的河谷。墓室主人的身份尚无定论,据推测应为唐代早期吐谷浑王室的墓葬。该墓葬的发掘成为1996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
墓堆用泥土和石块垒成,上下相隔1米左右便有一层排列整齐的柏木,墓葬共有9层,当地牧民称其为“九层妖楼”。柏木生长缓慢,材质结实,不易腐烂,我在墓壁下的雪地上拾起一根横落下来的柏木,用手量了量,足有碗口粗细,据说这样的柏木生长期应当在200年左右。
荒凉的柴达木盆地何来柏木?专家考证,1000多年前,柴达木盆地温暖湿润,林木茂盛。在蒙古语里,都兰是“温暖”的意思,距今3000年的诺木洪人类文化遗址就位于都兰境内。如今的柴达木盆地荒凉一片,想必和吐谷浑人缺乏生态环境保护意识有关。
做客诺木洪农场
告别“吐谷浑”,继续向柴达木盆地深处驶去。
很多人以为,到了青海就是到了青藏高原,实际上,按照《中国国家地理》的说法,青海处于我国三大自然区域的交汇处,有“三副面孔”:从西宁到青海湖,即河湟谷地,是东部季风区,地貌上属于黄土高原;从青海湖西缘到昆仑山口是柴达木盆地,属西北干旱区;从昆仑山口到拉萨才是青藏高原,属高寒区。
柴达木盆地有类似塔里木盆地之处,都处于西北干旱区,以沙漠、戈壁、雅丹、红柳、胡杨为特征,不同之处在于,塔里木盆地以沙漠为主,广阔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横亘其中,而柴达木盆地则以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为主,这就给种植业创造了条件。
接近诺木洪,朋友小何说,他有个西宁的朋友在这里创办了一家枸杞子农场,不妨去参观一下。
小何的朋友姓徐,年轻时当过兵,后来当了公务员,由于厌烦城市的嘈杂拥堵环境,多年前辞职下海,来到荒凉的柴达木盆地,自办农场,种起了枸杞。
老徐略显清瘦,不修边幅,风趣健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让人爱听。他边为我们沏茶,边说,这一带过去都是盐碱地,长满了梭梭、红柳等低矮植物。大炼钢铁时,人们头脑狂热,把梭梭和红柳连根拔掉,一股脑送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当作柴火烧掉了。结果,炼出来的都是一块块大铁砣子,既不中看,又不中用,也不知为的啥。
这些年,政府号召绿化,鼓励种植,炼钢厂被迁走。柴达木盆地地势平缓,光照好,昼夜温差大,适合枸杞生长,而且果实汁浓味甜,品质比宁夏的好。他2010年来这里承包了6000亩地,现在已经种下了3000亩,全部都是黑枸杞。
“我是走黑道的。”老徐吸了一口烟,幽默地说。
按照老徐的说法,黑枸杞对光照、土壤和水的要求高,不易存活,因而产量低,但其营养和药用价值要远远高于红枸杞,有“滋补软黄金”之称。黑枸杞含有丰富的花青素,这是红枸杞没有的,而花青素有很好的美容养颜、护眼明目、安神助眠、预防癌症等作用,因而,黑枸杞的价格要比红枸杞高出好多。
老徐给我们算了一笔“红与黑”的账:他种的黑枸杞每斤成本在20元,卖给中间商40-60元一斤,到了市场上价格要几百元,是红枸杞的10倍。
老徐的话让我想起几年前的宁夏之行,那次是由银川前往六盘山的路上,路过黄河岸边的中宁时,看到路边有枸杞果园,几位头戴花格围巾的回族妇女正在地里采摘枸杞,于是停下车,过去看看。
园中的枸杞都是红色的,果实累累,粒粒饱满。一位果农边摘边说,中宁的枸杞是宁夏最好的,不信你们尝尝。我学着她的动作,摘了一把枸杞红果,放到嘴里嚼一嚼,果然很甜,而且比市场上卖的新鲜。
如今听了老徐的一席话,才知道青海柴达木盆地也盛产枸杞,而且盛产比红枸杞要名贵许多的黑枸杞。
夜色悄然降临,戈壁滩空旷寂静,老徐留我们在他的简易工棚里吃饭。席间,踌躇满志的他又跟我们谈起了生意经,“西部生态环境好,污染少,瓜果受欢迎,眼下政府对农业种植有补贴,利润空间大。”老徐慢悠悠地吸上一口纸烟,淡淡的烟雾在他头顶弥散开去。
除诺木洪的枸杞农场外,老徐还在内蒙包头创办了一家苜宿种植农场,在新疆库尔勒创办了一家大枣种植农场。不过,老徐说,与宁夏中宁相比,诺木洪一带取水比较困难,附近没有水源,需要打井取水,而中宁濒临黄河,水源丰富,取水容易。
走出工棚,四下静谧,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在空旷的戈壁滩上显得格外圆润皎洁。想起作家浩岭的一段话:要弄懂柴达木,就要去看月亮,读那月光,仔细地读,仔细地品,因为这轮明月目睹了柴达木盆地亿万年的生态变迁,目睹了戈壁滩几千年的人世故事……
青藏路,将军楼
格尔木是与一位将军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他,就是有“青藏公路之父”称号的慕生忠少将。
静静流淌的格尔木河畔,矗立着一座灰色的二层小楼,旁边有一溜灰色平房,这就是当年的青藏公路建设指挥部和将军楼。当年,慕生忠将军就是在这里指挥他的筑路大军完成青藏公路格尔木至拉萨段建设的。
西藏和平解放初期,内地通往西藏没有像样的道路,身为西藏运输总队政委的慕生忠两次赶着骆驼,沿着牧人踩出的荒道,穿越柴达木盆地、翻越昆仑山和唐古拉山,过羌塘草原,将物资运往拉萨。高寒缺氧的青藏高原让运输队吃尽了苦头,2万多头骆驼和30多人丧生。
修建一条由青海通往西藏的公路成了慕生忠朝思暮想的大事。一天,他听一个民工说,在香日德西面有一个叫“噶尔穆”的地方,军阀马步芳曾在那儿修过一条简易公路,由那儿去西藏最近。慕生忠听后眼睛一亮,马上组成探路队,前去寻找。茫茫戈壁,人烟渺茫,士兵们一路争论到底哪里是“噶尔穆”,慕生忠听后,把铁锨往地上一插,以军人的口气甩出硬邦邦的一句话:“帐篷扎在哪儿,哪儿就是噶尔穆。”
这个后来被称为格尔木的“帐篷村”成了慕生忠筑路大军的大本营,他在格尔木河畔建立起简易的筑路指挥部,率领士兵和民工开始了艰难的修路工程。
柴达木盆地的星空是迷人的,但地上也有数不清的“灯火”在闪烁——那是狼的眼睛,筑路大军的到来让这些闪烁的“灯火”退避三舍。寂静的戈壁荒滩从此有了生气,有了活力,在叮叮当当的锤凿声中,格尔木至拉萨1200公里的道路仅用7个月的时间就被打通了。
1954年,青藏公路和康藏公路同时通车,结束了西藏不通公路的历史,格尔木由此也成了西藏的一个后勤补给基地。走在格尔木市内的街头上,到处可见西藏的各种办事机构和物资储运站,身边不时闪过一辆辆载满物资的军车,因而,格尔木又有“兵城”和“汽车城”之说。
过去,由青海方向进藏主要走青藏公路,2006年,青藏铁路通车,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遥远,很多人选择乘火车进藏,但也有很多驴友宁愿走老青藏公路,为的是体验沿途美景,民俗风情,寻找那份刺激。由于近年来进藏游人暴增,青藏公路承担的任务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以前更繁忙了。
图9-2 格尔街头的藏羚羊雕塑
沿青藏公路行走,一路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地名,如风火山、不冻泉、可可西里、开心岭、沱沱河等,据说这些名字都是慕生忠将军给起的。
说来有趣,慕生忠是陕北人,普通话说得不标准,报务员在发电文时,有些词听不懂,结果写走了样。比如可可西里,慕生忠说的是“霍霍西里”,报务员写成了“可可西里”;沱沱河多沙,人走到河边,鞋子立刻被湿软的沙土埋住,等拔出来时,脚面如同戴上了鞋套,慕生忠称其为“套套河”,而报务员却写成了“沱沱河”,这些地名后来被将错就错沿用下来。
将军都是战略家,慕将军在修建青藏公路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祁连山以北的河西走廊。在他的策划下,一条长600公里,由敦煌通往格尔木的公路很快被打通了,这条路后来被命名为215国道。敦格公路穿行在柴达木盆地上,修建难度相对要小一些,但它有一段是建在察尔汗盐湖之上的,由盐晶和卤水混合筑成。这段路全长32公里,折合市制约一万丈,因此被称为“万丈盐桥”。
回程时,由格尔木到小柴旦,从这段路上经过,感觉路面光滑平坦,如果不是路边那块高大的牌子提醒,绝对想象不出车轮正碾在我们平时吃的食盐上面,绝对想象不出这里的道路是“咸”的。如果有人在这里跌了一跤,他嘴里啃的不是泥巴,而是盐巴。
1959年庐山会议后,慕生忠被作为“彭德怀的黑干将”受到批判。闲置期间,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地图前沉思,他目光的聚焦点就是那条连接西宁和拉萨的公路,那是他魂牵梦绕的所在。
彭德怀元帅被平反后,慕生忠复出,他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要回青藏公路看看。1982年的一天,格尔木市民齐聚将军楼前,欢迎“青藏公路之父”重返故里。看到青藏公路上人来车往,昔日的帐篷村变为繁华的城市,老将军怆然泪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1994年10月19日,慕生忠将军在兰州逝世。弥留之际,他嘱咐子女把他的骨灰撒到昆仑山、可可西里、沱沱河……
将军楼公园内有一棵柳树,树干高大,枝叶繁茂,据说是当年慕生忠将军亲手种下的。岁月沧桑,60年过去,大柳树见证了格尔木的变化,见证了青藏公路的变化,如果它能够开口说话,一定会把它所看到的一切向我们细细道来。
昆仑山口
由格尔木出发,沿青藏公路南行,海拔越来越高,温度越来越低,昆仑山口也越来越近。
已经到了11月底,正是青藏高原的隆冬时节,昆仑山被冰雪包围得严严实实,更显巍峨壮观。然而,在这冰天雪地里,却隐藏着一处清泉,这就是纳赤台,又称昆仑泉。泉水清澈透明,一年四季喷涌不断,人称“冰山甘露”。
关于这处泉水,有一段远古神话故事:
相传西王母于昆仑山瑶池之畔宴请诸神,创造神凡摩应约赴会。席间,凡摩表示,要将昆仑山之北造成花氆氇之地,让那里草肥水美牛羊壮,碧野千里奶飘香。西王母听后,兴高采烈,遂赠凡摩瑶池琼浆。凡摩在返回途中,把樽畅饮,不料大醉,金樽掷地,琼浆四溢,化为昆仑甘泉。
西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我们今天无缘品尝,不过倒是有公司在玉珠峰脚下的西大滩提取矿泉水,品牌就叫“昆仑山”。这种矿泉水在当地市场上的价格为4元一瓶,比普通矿泉水价格高出一倍还多。前往昆仑山口的途中,我们路过了这家公司的生产基地,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生产出来的矿泉水应当属于“无污染、天然过滤”,应当能与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相媲美吧?
有水就有人气,路过一家兵站,小憩一会,趁司机打盹的功夫,走进兵站大楼。值班室里,一个小战士正闲得无聊,用捏手机打发时间,恨不得有个人进来说说话。
兵站的任务是为往来军车提供补给,同时也为普通车辆提供加油、食宿等服务。值班的小战士来自陕西,6年前来到这里,他指着窗外说,青藏铁路在这里有一站,就叫纳赤台车站,旅客不是很多,不过眼下这个地方正在建设,准备扩大为一个配套景区,到时候肯定会热闹起来。
车子继续南行,弯道多了起来,风越来越大,但扑面而来的雪山景色也越来越美,直让人有看不够的感觉。车子转来转去,终于跃上了昆仑山口。山口风力异常的大,刮得人几乎想稳稳当当站一会都是奢求。代表着蓝天、白云、红火、黄土、绿水的五色经幡猎猎舞动,好像在迎接即将进入藏区的旅人。
一块高高的路牌上标明:海拔4768米,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生疼生疼,但昆仑雪山的景色却让人赞叹不已。人常说,巍巍昆仑,毫不夸张,眼前的昆仑山银装素裹,大气磅礴,绵延不绝。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太渺小了,不管是谁,站在昆仑山顶,都不能不生出敬畏之情。
图9-3 海拔4768米的昆仑山口
在中华民族历史上,昆仑山有“万山之祖”和“龙脉之祖”的称谓,史学界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华文明最早是发源于青藏高原的,至少是与黄河文明并起的。我在云南结识一位网名叫“布衣和尚”的向导,他几年前接待过一个台湾学者考察团,他们就是身揣《山海经》来西部高山大川寻根溯源的。在昆仑山脚下,有一个用木架搭起来的祭拜台,司机小刘说,上个月这里举办了一场祭拜大典,很多海外华人都到这儿来认祖寻根。
过了昆仑山口就是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区,指示牌表明,这里离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还有54公里。索南达杰为保护藏羚羊牺牲的故事家喻户晓,多年前,电影导演陆川专门拍过一部片子,名字就叫《可可西里》。本想驱车前往,可小刘说,过了昆仑山口路就不好走了,天黑前还要赶回格尔木,恐怕来不及。听他这么一说,只好作罢,暂且留下一个遗憾吧。
德令哈,雨水中荒凉的城
旅行常常会给人带来意外惊喜,在计划行程之外遇见意想不到的事,意想不到的人,意想不到的景。
结束在柴达木盆地的旅行,由格尔木返回西宁。沿慕生忠将军当年修建的敦格公路北行,到小柴旦右拐,没多远就到了青藏铁路上的大站——德令哈。
本想在德令哈吃完午饭,歇歇脚就接着赶路,没想到,车子沿巴音河边行驶时,瞥见一块路牌,上书“海子诗歌陈列馆”,兴奋中,赶紧叫小刘停车,过去看看。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一个风靡诗坛的奇才,年纪轻轻就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至今每年仍有众多文学爱好者在海子的忌日举办追思会,其诗句影响力之广,甚至成了海景房的广告用语。
但青海湖畔为什么会有一座海子诗歌陈列馆,海子和德令哈有什么关系?令人不解。
眼前的陈列馆白墙灰瓦马头墙,地道的徽派建筑,在荒凉的西北戈壁滩上出现徽派建筑,让人疑心是不是看差了眼,继而一想,海子是安徽人,这样设计理所当然。我几年前去过海子的老家安庆,参观过陈独秀和赵朴初故居,对徽派建筑印象深刻。
陈列馆门口有一副对联:“几个人尘世结缘,一首诗天堂花开”,由诗人吉狄马加题写。光看大门口的题诗就很有意境,足以产生要让人进去看看的欲望。
可能游人不多的原因,陈列馆正门紧闭,我们从旁边卖昆仑玉的商店绕了进去。卖玉石的女子兼做管理员,她走到展厅门口,把灯打开,用手一指:“进去吧,随便参观”,说完,转身回到摊位上,继续捏她的手机。
展厅不大,但对诗人一生的介绍很是全面,看后才知道,海子1988年前往西藏,坐火车途经德令哈,在这里,他留下了一首情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有一种说法,说海子认识了一位年纪比他大好多的西部女作家。那位女作家不漂亮,可是海子却迷上了她。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海子在北大校园合着双手,跪在地上,等待女作家的到来,直到天亮。女作家接受不了,回到了西部,海子一路追随而来。途径德令哈时,诗人情感奔涌,由是,隽永的诗句在他的笔下飘然而出。
诗歌界评论,海子的诗情感真挚、语言清馨、朴实淡雅、极富感染力,这首情诗就体现了这个特点。诗人都是鬼才,思维超常,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首诗中流露出的孤独与寂寞,思念与渴望,需要我们用心去品味。
海子在德令哈留下一首诗,也使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西部荒凉小城为世人所知。2012年,坐落在巴音河畔的海子诗歌陈列馆建成,同时举办了海子青年诗歌节,诗人吉狄马加在开幕式上称《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充满了“孤独与温情”,是“文坛不朽的绝句”。
海子优美的诗句也吸引了音乐人,歌手刀郎曾专程来到这座“雨水中荒凉的城市”,寻找创作灵感。看着窗外烟雨朦胧的夜色,听着雨点敲打窗户发出的声音,这位西部歌手即兴创作了《德令哈一夜》:“是谁把我昨夜的泪水全装进酒杯,是否能用这短短的一夜把痛化做无悔……”
曲风中依然充满了“孤独与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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