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黑龙江广播电视报微信公众号,ID:hljgdb1980
编者按:菲尔·马尔科姆先生是记者偶遇的一位俄侨后代。那天记者正在哈尔滨露西亚餐厅采访胡泓先生,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外国人推门而入,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材料和一张照片。他自我介绍来自澳大利亚,妈妈出生在哈尔滨,就住在照片上的教堂附近。记者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不久之后,收到了菲尔·马尔科姆先生寄来的材料,那是一个电影般传奇的家族故事。
姥爷亚瑟
菲尔先生的姥爷是爱沙尼亚著名的共产主义活动家,名叫亚瑟·诺特。亚瑟1880年出生于爱沙尼亚,先后在沃鲁和圣彼得堡上学。1901年他来到圣彼得堡,开始演舞台剧。亚瑟后来成长为革命党的领导人物,担任过六年的“社会主义第二区”主席。这个社团下面有七所学校,它让生活在圣彼得堡的爱沙尼亚年轻人彼此认识、通婚、用爱沙尼亚语交流,对保存故乡的传统文化大有裨益。
后来因为饥荒等原因,亚瑟又辗转了几座城市,开过啤酒厂,却一直没有停止团结爱沙尼亚人的革命工作,也一直没有停止创作。这期间他写出了自己的代表作俄语剧本《圣剑骑士》,讲述了爱沙尼亚人民抵御德国中世纪骑士的英勇故事,这部剧演出55次,受到热烈欢迎。1919年,亚瑟跟随演出公司第一次来到哈尔滨,成立了一个爱沙尼亚国家艺术委员会,他亲自担任导演。一年后他成立了上海爱沙尼亚人社团。1924年,亚瑟来到澳大利亚,开了一家家禽场。可是好景不长,他很快陷入财政危机,于是他卖掉家禽场,于1929年再次回到哈尔滨。在这里,他遇到了菲尔的姥姥露莎。
姥姥露莎
露莎说自己出生于1910年,可是儿女们推测她应该是出生在1913年。三四岁的时候,她跟随父母从海参崴来到哈尔滨,父亲做工程师,可是没多久母亲就死于肺结核,三个月后,父亲也被人杀了,那有可能是一场政治暗杀。因为聪明伶俐宛若可爱的洋娃娃,露莎被一个富裕而又善良的家庭收养了,夫妻俩没有孩子,对露莎视如己出。露莎学习芭蕾舞,去学校读书。
从9岁到13岁,露莎的兄弟姐妹辗转于不同的寄养人家。十几岁的时候,露莎去一间公寓与姐姐同住,恰巧亚瑟也住在这栋楼里,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当时露莎有一个男朋友,高中毕业那天,他们去了一家咖啡馆庆祝,这时候男孩被日本人枪杀了。这事把露莎吓着了。所以当亚瑟向她求婚,并告诉她,他打算去澳大利亚时,她欢呼雀跃地答应了。
哈尔滨的快乐时光
当时亚瑟已经48岁,有过两次婚姻,一段离婚了,另一个妻子死了。其中一段婚姻还给他留下了三个儿子,是三胞胎。而露莎当时只有16岁,青春妙龄。但是露莎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摆脱日本人,她就高兴。两个人在哈尔滨一家正规的俄罗斯教堂举办了婚礼。他们在哈尔滨租了一间木头房子,那附近有条河被称为“三河”。关于菲尔母亲出生证上的地名,根据菲尔后来找到的教堂,在哈尔滨鞍山街和东大直街交口,所以我们猜测,他们二人大概居住的地点应该是在马家沟河一带,有可能是“三姓街”。
露莎记忆中的哈尔滨生活美好如牧歌。有老照片显示,他们的小木屋依河而建,那是一幢二层小楼,周围阳台环绕。清澈的河水就在阳台下流淌,他们能从河里钓到鱼。他们有四个卧室,一个客厅和一个大厨房。他们有一家乳品厂,还养了十几头猪,做好的熏肉存到地窖里。他们还种植了蔬菜、蓝莓、草莓、蘑菇。蘑菇用盐水腌好了,也存到地窖里。5年里他们生了5个孩子,菲尔的母亲是第四个,叫艾薇。随着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愉快的生活被打破了。他们经常被搜查。很多个深夜,敌人抬起熟睡孩子们的腿,割开床垫,检查里面是否藏了金银财宝和亚瑟的手稿。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发现那台打字机,露莎说它被藏在脏乱的猪圈里。最后他们决定孤注一掷离开哈尔滨,全家老小蜷缩在一辆运小麦的卡车上,结果途中被发现,接着被火车送回了哈尔滨。
逃亡澳大利亚
九个月后,一家人来到上海。上海此时早已被日军占领。露莎患上了阑尾炎,艾薇得了猩红热。家中的小孩子都被送到了红十字会照看。爱沙尼亚领事馆帮助这家人获得了最后一趟去澳大利亚的船票。这是一艘日本船,在船上的28天他们只能吃到大米和咸鱼。最可怕的是,此时大女儿阿斯塔八岁,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女,她被一个日本水手盯上了,要买下她。此后的旅程露莎只好把女儿藏起来。其中的一个孩子阿斯塔就患上了白喉,差点被日本人扔在马尼拉。1939年8月30日,他们终于到达澳大利亚。
他们投奔了亚瑟的一个哥哥。1941年,日军潜水艇进入悉尼港,因为早年的经历,露莎吓得夜不能寐。他们只好再次搬家。1946年,亚瑟死于心绞痛。从此抚养五个孩子的重担落在了露莎一个人肩头。
菲尔再次来到露西亚餐厅的时候非常兴奋,因为他找到了老照片上的房子,他在教堂前拍了照片。菲尔说能来哈尔滨一游是他多年夙愿,这次他到北京出差,就想这应该是来哈尔滨寻根的绝佳机会。他的妈妈已经在几年前去世,如果妈妈活着,一定会欣然同往。
追随着菲尔寻根的脚步,透过这个俄侨家族百余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变迁,我们看到了一幅80年前哈尔滨俄侨快乐美好的生活画卷,也看到了80年后,一个老人跨越半个地球、穿越半个世纪,对故乡哈尔滨的怀念和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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