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的结缘,若没有留下记录,就好像一切酸甜苦辣都没有拥有过。漫漫长路,想不起来的过往,其实也等于不曾发生过。” (台湾摄影大师阮义忠先生曾言)
在我们的大时代里,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即便是这样,即便大多数人都以效率和速度衡量着成功,但也不应该忘记了,我们是从哪里来?
中央大街,对于每一位哈尔滨人的意义不言而喻,对于这座城市的意义更是无可替代。百多年前,城市的肇始,便是这条街的诞生之时;而一个多世纪里,这条街更是见证了这座城市的风起云涌。一座座沿街的风格各异的建筑上,描画着各自时代的表情与主张,一块块铺路的浑圆光亮的面包石上,镌刻着行走奔波于哈尔滨的芸芸众生的起伏跌宕。
时过境迁,历史无法被复制,这条街昔日的风貌也无法全然重现。
然而,这不应该成为我们遗忘过往的理由,因为我们深知,给予我们前行力量的,正是那些写满温情,写满故事,写满诗意,写满苍翠浩瀚的过往。
绘画,这种在瞬息万变的时代里,看似慢吞吞的表达方式,却可在其间承载诸多稀缺的工匠情怀,也是克服时间,与时间的流逝做自主抗争的最佳方式。借助水色氤氲,薄彩淡润的水彩画作,悉心谱就一篇咏叹之调。
一切皆可化尘去,我们想做的,并非只要留下历史的某个片段,而是试图找到历史发展的轨迹。
于是,这座城市里的这条老街,在画中,被徐徐打开。
陈松
2017.5.10于冰城泉斋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1,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央大街58号,原米尼阿久尔咖啡茶食店。新艺术运动风格建筑的典范,其女儿墙最为精彩,远观,整体轮廓为竖琴造型,近瞧,头像、花瓶、铁艺并举。另一件有趣之事:历史上关于这栋小楼的中文音译有好几个版本:“米尼阿久尔”、“民娘久尔”、“蜜腻救尔”等。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2,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央大街58号。自1956年后的几十年间,这里是哈尔滨摄影社,在物质匮乏、科技落后的年代,为无数人留下了幸福的影像和珍贵的记忆。许多上年纪的亲朋都在这座现今被称作“影楼”的地方,被摆拍过带有显著时代烙印的照片。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3,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央大街2号,位于当年代表城市形象的中国大街(现中央大街)的南端。这栋身材并不高大,却气度不凡的建筑,在中央大街与经纬街的交汇处优雅地向两个方向延展开去。当年作为哈尔滨一等邮局的所在地,也是这座城市对外往来交流的门户。当年,车流量极少的街口,还可以允许中央花坛的存在。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4,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央大街2号。七八十年代,“大辫子”公交、“大解放”卡车、212吉普车,以及自行车是马路上绝对的主流。道路两侧的主流则是粗壮繁茂的糖槭树,若能一直存活到今天,估计其胸径会达到六、七十厘米之阔。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5,现今的中央大街2号。三十年前,这座建筑看似被做了人工增高的大手术,由原本的两层升至三层,其实,是被拆除重建,只保留了深红色的圆顶。当年的人们动用了聪明才智,把外观为三层的建筑内部设计建造为五层。本人倒是与这座楼大有机缘,且均与自己的五官相关:来这里的道里区口腔病防治所洗过牙,来这里的新视野眼镜店(现已关闭)配过眼镜。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6,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央大街1号,原万国储金会。对其历史原貌进行正投影的描绘后,深觉当年建筑设计的形体精妙、比例严谨,处处隐含遵循黄金分割定律,以达到经看耐品之唯美。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7,本世纪初的中央大街1号。建国以前一直是座金融建筑,建国后先后为鲁迅艺术学校、哈尔滨艺术学院、哈尔滨师范学院、哈尔滨老年大学、哈尔滨市教育局等。现为某珠宝卖场。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8,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央大街3号,那是一个满街淘金创业的歪果仁,要么乘坐汽车、人力车,要么手持文明杖穿行的年代。云集了各国银行的这座城市,对有着商业抱负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片热土。1927年,务实的美国商人把美国信济银行的总行设于哈尔滨,后于1934年迁至上海,1935年关闭。可叹,上世纪末,这座建筑被拆毁,现为招商银行。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09,中央大街21号,建于1923年的原阿格夫洛夫洋行。入夜的黑暗有时将不愿意被看见的东西屏蔽掉,现代化的人工照明更擅长突显华丽、炫耀与热络,让人们更容易忽略建筑的前生过往,但这夜之光色的的确确是其不可错过的明艳娇美的一面。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0,三十年代的中央大街32号,原哈尔滨特别市公署。俄国人米奇科夫是这栋大楼的建造者和主人,他拥有以房地产业为主的庞大的商业帝国。当年哈尔滨的第一辆汽车就是他从天津买来的,第一部电梯也由他引进,就安装在这栋楼里。1926年,他将这栋楼整租给哈尔滨当时最高的权力机关——哈尔滨特别市公署,以致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这座建筑始终是有持械卫兵把守的森严场所。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1,上世纪三十年代西九道街37号,原哈尔滨美国电影院。哈尔滨接受近现代艺术的洗礼始于上世纪初,与早期的城市基础建设几乎同步,于中国,乃至远东地区而言,为开先河者。1930年由美国籍犹太人创办的美国电影院为当时城中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影院。放映电影之外,还出演过美国百老汇的歌舞。1937年改名为大光明电影院,建国后改名为东北电影院。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2,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西九道街东北电影院。老婆儿时是这里的常客,且享受免费的“点头票”,总在几扇宽绰的大门和气派的楼梯之间跑来跳去。《佐罗》、《虎口脱险》、《少林寺》、《大篷车》、《幸福的黄手帕》、《追捕》、《神秘的黄玫瑰》、《警官的诺言》、《二子开店》……如今历历在目。此外,那时的电影院还兼具承接报告讲座、文艺演出的职能。遗憾的是,这满是幸福记忆的地方于上世纪末被拆除。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3,现今的中央大街21号。描画哈尔滨这座城市,绝对少不了冰与雪。雪的介入,令眼前的一切,凛冽中更为清峻,苍寂之中更为柔软。积雪为建筑上了妆,不是彩妆,也不是烟熏妆,而是更为突显立体形体和进退凸凹的淡淡的银装。干冷的空气中,还有雪花无声地不断下落。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4,上世纪初的位于中央大街与红霞街交口处的皆克坦斯电影院。1906年开办,拆毁于1921年,后在此建为孔氏洋行。电影院的创办人犹太人阿拉克洛夫,曾是那时哈尔滨三家电影院的老板,可以说是当年电影界票房的实力推手。这栋建筑的形式独具风韵,个性十足。街角圆顶处为咖啡馆,足见当年人们对艺术与文化的需求。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5,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曾经的哈尔滨道里区文化馆,当年老婆大人和一众学画的小伙伴们从师学艺、玩耍战斗的地方。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6,建于1908年,位于西十二道街的原华俄道胜银行道里分行。这不是水城,也不是水乡,而是1932年松花江洪水过后的哈尔滨,当时地势低洼的道里和道外的交通要借助舢舨。而今的这座建筑,被分租商家的各式各色牌匾遮挡个严实,几乎难见真容。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7,中央大街32号,建国初期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一直是哈尔滨市公安局。为映衬建筑被涂刷的浅淡,用了些纯亮的颜色,那属于八十年代的蓝蓝绿绿。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8,现今的中央大街32号,原哈尔滨特别市公署、哈尔滨市公安局,现为百年老街酒店。抓住这临近傍晚的一缕光,短暂又那么真切。圆顶部分是人们近二十年的演绎,因为总想让她更加体面。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19,西十五道街33号,原天马广告社,现哈尔滨党史纪念馆。曾是几年前险些被拆的百年建筑,在长期的拉锯博弈后最终幸免于难存留下来。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0,中央大街58号,历史上更名易主过多次:米尼阿久尔茶食店、维多利亚西餐厅、紫罗兰西餐厅、哈尔滨摄影社等,新艺术运动风格建筑的杰出代表。几年前,经“开发”扩建后,只保留临街墙体立面的这栋老建筑内,迎来了优衣库、庆丰包子等众多知名的新房客。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1,现今的央大街73号,建于1917年,正值百岁的原奥昆大楼。建造者也是建筑的主人犹太人奥昆,是当年这条街上最牛的包租公,三十年代在奥昆大楼经营的商号有:明治制药药店、哈尔滨之光服装店、弗拉谢夫成衣店、新药药店及协和银行。如今,这里是金安国际购物广场;如今,这栋百年老建筑同这里的人们一同,时不常地吸一吸雾霾。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2,西十一道街55号,目前被不知期限地空置着。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原为罗伊德商船公司,解放后,长期为哈尔滨市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其建筑细部可寻到道里区老建筑上少见的“中华巴洛克”的特征。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3,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央大街73号,现为金安国际购物广场。1956年之后的三十多年里,这里一直是哈尔滨妇女儿童用品商店,被老辈们简称为“妇儿商店”,或干脆直呼为“妇儿”。“妇儿商店”对于九零后、零零后,乃至更年轻的小朋友们来说绝对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但其确实是计划经济时代一座城市的标配。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4,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央大街98号,原为别特洛夫洋行,建于1923年。多年来一直是老道里人最熟知的、日常生活离不开的大安商厦,从熟食到面食,从蔬菜到水果,从烟酒到点心,一应俱全,物美价廉。老婆时不常地买上一份这里现做的煎饼果子,连打牙祭带充当晚餐。但这些都已成为记忆,不久之前,这里已变身为海澜之家,在上演一场实力悬殊的角力后,代表着传统、廉价、民生,但“不出效益的”大安商厦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黯然退出历史舞台。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5,1932年的中央大街98号,原为别特洛夫洋行,建于1923年。一条流经城市的江河会让这座城市充满灵秀,但倘若发起脾气来也会让城市很受伤。1932年夏天,四十天的连绵降雨,致使松花江水位高涨,漫过堤岸冲入城区,地势低洼的且临江的道里区道外区瞬间变成泽国。这场内涝之灾持续了一个月,就连作家萧红的文学作品中也有她当年亲临水患的描写。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6,已消逝的通江街43号,原中医肿瘤研究所,建筑尺度宜人、装饰精巧,可让人驻足观赏。现今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毫无特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火柴盒式住宅楼。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7,中央大街46号,原兴记呢绒店。这座新艺术运动风格的二层建筑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最初为一家缝纫机店和匈牙利远东商业公司在此经营。现今的租户是一家旅游纪念品商店,据说中央大街与端街交口转角处的这区区百十来米的商铺,租金一年要二百多万。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8,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央大街109号,原拉宾诺维奇大楼。拉宾诺维奇家族是上个世纪初的商业大鳄,主营医药的这个犹太家族,还在当年投身慈善公益事业。建于1919年的这座建筑,在上世纪末为滨城百货商场。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29,百年建筑,中央大街73号,原奥昆大楼,现为金安国际购物广场。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0,中央大街109号,现作为商用建筑。其圆柱形转角处最为精彩,比例尺度俊秀修长,一般人不会留意,上面还有精致的浮雕,只是年头太久,已经有不可逆的损毁。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1,东风街41号,已消逝的老建筑,大约毁于八十年代末。历史上被称为“马街”的这条路上,曾分布着不少精彩的老建筑,但多在近二三十年被抹去。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2,中央大街52号,位于一千余米长的步行街的南段,现为商用建筑。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3,东风街50-54号,建于1931年,其设计受日本建筑风格的影响,原为商用建筑,现今为两家花店。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4,东风街19号,已消逝的三层新艺术运动风格住宅建筑,其山花轮廓甚是别致。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5,通江街86号,原犹太中学,现格拉祖诺夫音乐艺术学校。1917年,这座建筑由犹太人募捐兴建,并由一位犹太建筑师无偿设计,缔造了在我看来是哈尔滨现存最为经典的建筑精品,真的是信仰使然。而今虽与烟火气十足的红专街市场紧邻,却丝毫不影响其音乐学校的高贵气质。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6,东风街56-64号,原俄侨彼得家族住宅。保存完好的山花上,那圆润的金龟子壳造型及其花饰极为吸引人眼球。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7,东风街56-64号。1939年,其最初的主人彼得家族移居美国西雅图避难后的几十年间,这栋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二层小楼的主人和使用者不知换了多少波儿。几年前,我和老婆还来过这里新开张的沙县小吃,一品“全国四大小吃巨头”的味道。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8,西十道街53-57号,八十年代为哈尔滨市尚志企业公司。那时,驾驶零排放的自行车上下班的人们,停起车来比现在不知要方便多少倍。 2004年,这座建筑被包裹在金安国际购物广场内,但按照国外流行的办法只保留了面南的山墙。只剩躯壳的现状,也算是另外一种延续生命的方式。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39,通江街86号,格拉祖诺夫音乐艺术学校,原犹太中学。这是一座让我为之驻足次数最多的建筑,百岁年纪的她,依然风韵犹存,据说,此类风格的犹太建筑,全世界仅此一座。借小侄一闻常在这里的施坦威钢琴行演奏的机缘,让我有机会多次进入室内空间,见到的是内外兼修的雅致。
▲《一条街与一座城》之040,上世纪初的中央大街104号,原边特兄弟商会,建于1910年的一栋典型的新艺术运动风格建筑。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此经营的富商边特兄弟,主要经营毛皮服装,巧合的是,现今这座建筑里,也是一家皮草商行。
至此,《一条街与一座城》第一季的创作暂告段落。
以上画作品鉴地点:哈尔滨天植大酒店
哈尔滨中央大街160号(中央大街与中医街交口)
为什么哈尔滨老道外的百年建筑,不能像上海的外滩,天津的五大道那样留下来,成为一座城市发展变迁的见证?这些建筑是不可复制的艺术品,是城市历史的见证者,更是全世界人民的文化遗产和瑰宝。现在我深深理解伟大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的苦衷了。
满满的回忆,以后也只能回忆了。我儿子还小也不知道以后他还会看得到它们吗?
画的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