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纪行（二）：老金沟的传说

黑龙江，一条流金淌银的河。它所流经的漠河则是最大的黄金出产地。

1877年，一个鄂伦春猎人在老金沟挖坑葬马。他顺手捞起一把河沙，手掌中黄灿灿的金末让他的眼睛为之一亮：“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金吗？”他问自己。

消息传开，一个名叫谢列特金的俄国人带着寻矿师来到老金沟河谷。经鉴定，老金沟河沙中纯金含量87.5%。看着大片耀眼的沙金，谢列特金兴奋得几乎发狂，不容分说，立即招来大批劳工，安营扎寨，掘沙淘金。劳工有些来自俄国，更多的来自中国东北和华北，其中不乏冒险家、商人、军人、罪犯和无业游民。在漠河从事采金行当的人数最多时达到五六万人。

随着黄金开采业的兴起，昔日荒无人烟的漠河小镇一时间热闹起来，面包坊、酒馆、商铺、旅店、赌场、教堂一家接一家开办起来。在沙俄的操控下，一度还成立了一个矿区自治政权，制定法律，征收捐税，史称“热尔图加共和国”。俄国人将那时的漠河称为“阿穆尔的加利福尼亚”。

看着黄灿灿的金子哗哗哗流入外人手中，一些爱国的有识之士坐不住了。1887年，新上任的黑龙江将军恭堂上奏朝廷，提出收回矿权，自行开采，获得准许。在李鸿章的授意下，吉林候补知府李金镛带人赶赴漠河，创办金厂。

李金镛出生于江苏无锡，长江岸边，早年随父经商，后入淮军，受到李鸿章赏识，赴吉林办理边疆事务。他为人正直，清正廉洁，惜才爱士，勤勉务实。到漠河后，他积极募集资金、聘请矿师、购买机器、筹运粮食、招募矿工。在他的苦心经营下，金厂日渐红火。

1889年，漠河金厂出产黄金2万两，1895年出产黄金5万两，超过了有“黄金天府”之称的山东招远，居全国之首。根据吉林省社会科学院佟冬主编的《中国东北史》，甲午战争前，中国兴办的近代采矿业共有33家，其中卓有成效的仅有开平煤矿和漠河金矿。漠河金矿的开办，实现了清政府“实边”和“抗俄”的目的。

为保证矿区物资的供应和黄金的外运，李金镛在办矿的同时，重修墨尔根（嫩江）至雅克萨的古驿道，并将原来的二十五站向西延伸。昔日的军事驿道摇身一变，成了“黄金古道”，而那些60里一站的军事驿站也成了“黄金驿站”。

大兴安岭的冬季风雪弥漫，道路难行。李金镛每年都要在大雪封山前，通过黄金古道把一车车的金锭运往京城。有一种说法，慈禧太后看到这些来自东北边陲的黄金，眉开眼笑。兴奋之余，她吩咐李莲英拿出一部分金锭，购置法国高档胭脂，供自己和后宫享用。老金沟由此有了一个听起来怪怪的名字：胭脂沟。

日落老金沟

漠河地处偏远，矿工们白天干活，晚上闲得五脊六兽，就用赚来的钱喝酒赌博。有人忍受不住寂寞，赚了点钱就要打道回府。如何才能稳住这些单身汉呢？李金镛心生一计，他派人到外地招来一批年轻貌美女子，办起了妓院。这一招果然见效。夜幕降临之时，一盏盏幽暗的灯光在街头亮起，矿工的身影在妓院门口晃动。一度嘈杂的夜晚安静下来，那些嚷嚷要回老家的矿工也不再吭声。

老金沟矿区没有禁止卖淫嫖娼的规定，有的是扩建妓院的通知。由于妓女众多，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香飘数里。由于妓女们卸妆之后用老金沟河水洗脸，水面上常年漂浮着一层胭脂，这是“胭脂沟”名字来历的又一个版本。

与江南的“秦淮八艳”不同，老金沟的妓女出身平民，没念过书，不懂音律诗词，不会丝竹琵琶。有些人来到这边远荒凉孤寂之地后，就再也没有离开，有些病死在这里。在很多人眼里，她们是为边疆开发做出特殊贡献的“有功之臣”。为了让她们的孤魂有一个好的归宿，金矿当局专门为她们建了一块墓地。今天来到老金沟河谷，仍然可以看到一座座被荒草淹没的“妓女坟”，这是世上唯一的一座专为妓女建立的墓地。

司机小吴说，去那儿的路不好走，也很少有人去。从他迟迟疑疑的口气中，我猜测他可能心里有些避讳，不想带我们去。不去也好，还是让她们静静地安睡吧，为什么要打扰她们呢？

细雨霏霏中，我们来到了建在半山坡上的李金镛祠堂。1890年,李金镛因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客死他乡。金矿当局感念其功，为他建起一座祠堂。在淘金人心目中，李金镛是“金圣”，是他们的财神和保护神。淘金人有一个风俗，挖矿前要用一块红布系在木棍上，面对祠堂方向跪拜磕头，祈求金圣能为他们带来财运，保佑平安。我在祠堂内看到一副对联：“兴利实边鞠躬尽瘁，官声卓著万民拥戴”，也许这是对这位清末洋务运动代表人物的最确切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