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宋魁上传一条微信:黑龙江省政府决定将“爱辉”镇的名称恢复为“瑷珲”镇。看似不起眼的一条消息,触发了我的一次探寻之旅。
瑷珲,黑龙江边一个寂静的小镇,人口不过10万多一点点,在地图上甚至找不到它的影子。但在近代史上,它却是一个国人尽知的地方,因为中国第一个对外不平等条约就是在这里签订的。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法联军攻占广州。继而北上,进犯天津,威胁北京。沙俄认为有机可乘,一番密谋策划后,一支由东西伯利亚总督尼古拉·穆拉维约夫率领的哥萨克部队,在两艘炮舰护送下,沿刚刚解冻的黑龙江顺流而下,来到瑷珲城,时间是1858年5月。
穆拉维约夫对黑龙江将军奕山说,他此行的目的是“助华防英”。为双方利益,应废止此前签订的《尼布楚条约》,沿黑龙江和乌苏里江划界。奕山起初不买“老毛子”的账,但俄国大兵不是吃素的,夜黑人静之时,一通“鸣枪放炮”。奕山被镇住了,最终在穆拉维约夫事先起草好的条约上签了字。据后来一个喝高了的哥萨克兵说,他们那天晚上放的是空炮,纯粹就是为了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清兵。
《瑷珲条约》规定,将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60万平方公里土地割让给俄国;将乌苏里江以东,包括海参崴和库页岛在内的黑龙江下游以南40万平方公里土地划为中俄共管。两年后签订的中俄《北京条约》承认了《瑷珲条约》的效力,同时又将中俄共管的那部分土地明确划给了俄国。
两份条约的签订,使沙俄攫取了大片中国领土,打开了俄国通往太平洋的通道。中国在割地的同时,失去了通往日本海的出海口。白山黑水,支离破碎。
瑷珲历史陈列馆内,展有两幅真人大小的复原场景,一幅是在签订《尼布楚条约》,一幅是在签订《瑷珲条约》。前者场景中,中俄双方签字代表平等对视,中方官员不卑不亢,现场气氛和谐;后者的场景中,俄方代表盛气凌人,一副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的架势,而清朝官员则表现出一副懦弱瑟缩的样子。
穆拉维约夫是一名职业军人,也是一名冒险家,他对土地有永远也不满足的欲望。任东西伯利亚总督期间,他全力进行领土扩张活动。为此,他释放了在尼布楚服役的矿工,让他们从事黑龙江两岸荒芜土地的开发,并建立起一支骁勇善战的巡边骑兵部队。在这个过程中,欺骗、恐吓、驱赶、杀戮等不光彩行为与他如影相伴,黑龙江两岸的土著居民视他为“恶魔”,拿他的名字来吓唬小孩。恶劣的自然环境使他的团队受尽劫难,成员中饿死、冻死、病死者不计其数。在粮食断绝时,甚至出现过吃人现象。
俄国人向来有崇尚民族英雄的传统。沙皇为穆拉维约夫赐封号为阿穆尔斯基伯爵(即黑龙江伯爵),并在他逝世十周年之际,在圣彼得堡为他建立一座全身塑像。俄国人先是将塑像运到黑海边的敖德萨,再经海路千里迢迢运到海参崴,再由海参崴运到兴凯湖,然后进入乌苏里江,最后到达远东城市哈巴罗夫斯克(伯力)。这一路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地球,可见俄国人对这个开疆拓土“民族英雄”的重视。
我在哈巴罗夫斯克见过这座雕像。雕像中的穆拉维约夫一手拿单筒望远镜,一手拿《瑷珲条约》,脚踩一根系着两只铁锚的锚链,面对黑龙江,虎视眈眈。类似的雕像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也有一座,只不过体积小一点,显然是“跟风”之作。在布拉戈维申斯克,导游拿出一张5000元的卢布,向我们展示说,这是俄罗斯最大面值的卢布,背面的人物就是穆拉维约夫。在俄罗斯人眼中,穆拉维约夫是“最值钱的人”。
从旅行攻略中得知,《瑷珲条约》文本存放在阿穆尔州地志博物馆。该博物馆位于布拉戈维申斯克市列宁大街165号,是一座漂亮的欧式建筑,房前树木繁盛,浓荫密布。馆内藏品丰富,展示全面,女讲解员带我们楼下楼上迅速转了一圈。我发现,她对布拉戈维申斯克城市的由来介绍语焉不详,问及《瑷珲条约》文本的下落,她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我是在多嘴,回答说不在参观和讲解范围内。个中原因不言自明,戳到痛处、点到软肋了。不用说,这位“玛达姆”不欢迎我这种刨根问底的人。
布拉戈维申斯克位于黑龙江东岸,精奇里江(结雅河)在此汇入黑龙江,历史上为鄂伦春和达斡尔人居住地,它有一个好听的中国名字——海兰泡。1683年(清康熙二十二年),清政府为对付沙俄军队的频频入侵,在海兰泡修筑城池,任命抗俄名将萨布素为首任黑龙江将军,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兼省军区司令”。萨布素将他的城堡命名为瑷珲,因城外有一条名叫瑷珲的小河流过。在满语里,“瑷珲”的意思是水貂。
由于嫌过江联系不便,两年后,黑龙江将军府移往江西,地址就是我们今天来到的瑷珲古城。由此说来,海兰泡曾是黑龙江省最早的“省会”,瑷珲是黑龙江省的第二个“省会”。
选自作者游记《一路向北》(人民交通出版社),略有修订。文中照片均为作者实地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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