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外侨公墓中的神秘故事

黑龙江省最早的公墓——皇山公墓中,有两个著名的外侨公墓:犹太公墓和东正教公墓。犹太公墓是东亚地区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公墓,以色列前代总理奥尔默特的爷爷奶奶就埋葬在这里。东正教公墓是俄侨公墓,在犹太公墓对面。近日,记者跟随俄侨安道诺夫(人们称他安东)前往皇山公墓,亲身体验了一次“俄式祭奠”。

俄侨安东如是说

因为正值清明时节,公墓门口中国人墓地附近排满了车辆,而东正教公墓却非常冷清。安东解释说,俄侨是不过清明节的,按照东正教传统,纪念逝者的日子是复活节后的第九天,通常在4月底至5月初。“一到那时候人可多了,一般都提前准备好吃的喝的,在墓前铺上纸,把东西摆上,围着墓碑坐一圈。”虔诚的东正教信徒会先到教堂为逝者点上蜡烛,并为逝者祷告,然后领取圣水洒到墓地前。不过这些在第二代、第三代俄侨身上继承的不多,这些混血儿身上中国人的影子更多些。

安东一般会带母亲生前喜欢的东西:啤酒、草莓、香烟、酸奶。他把一块蛋糕上插满了香烟,依次点上。安东说,他们会坐在石凳上,和先人聊天,告诉他们自己的近况。最近,安东还真有一件大喜事要跟母亲分享:他拿到了“中国绿卡”!他兴奋地掏出中国公安部颁发的“外国人永久居留证”给记者看。他说:“我就是没有选举权被选举权,除此之外跟中国居民基本一样了,包括我开出租车!这一天我等了10年了!”

俄侨后代胡泓如是说

俄侨后代胡泓有三位亲人葬在皇山公墓:父母和弟弟。他父母的墓地很显眼:墓碑上刻着一幅拉斐尔的圣母子像,还有一支铁艺的玫瑰花和《欢乐颂》乐谱,看上去优雅别致,这些都是建筑师出身的胡泓亲自设计的。“都是按照母亲的喜好弄的,希望她在天国里也能够得到那种欢乐。”

这块墓地,胡泓花费了三十几万元,很多原材料都是从日本运来的。“1984年母亲去世的时候比较草率,就立了一个十字架,没多久我就去了日本。上世纪90年代,我开始给父母修墓,很多东西都是我在日本遥控,请哈尔滨的朋友帮我雕上去。”

回国定居以后,胡泓每年会去皇山几次,呆上一下午,也帮着把熟人的墓地扫一扫。“尼娜是必须要去看的,她是露西亚餐厅那座房子原来的女主人。我父母墓地旁边是米沙大叔的墓地,他是最好的一个人,关照了所有俄侨,我每次也会去看看他。”

外侨墓园的过去与现在

东正教墓园里有些墓碑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倒下了,被杂草覆盖,也有些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模糊了。胡泓说,这并不是风吹日晒的结果,而是人为的破坏。“早年这里很荒凉,没有围墙,有些淘气的孩子进来,把墓碑上的照片都敲碎了。这些年皇山的条件越来越好了,修了围墙和大门。”安东说:“吃不饱的那些年,我们在这纪念先人,外面就有人藏在树后头等着,我们刚要离开,他们就过来往兜里装我们给先人摆的东西。有一次我急眼了:好歹等我们走的呀!我哥就制止我说,让他们拿吧,这属于帮老人吃呢,好事。”

现在墓地里有一座小教堂,是1995年后建的。安东回忆说,原来的教堂比这个大,是木质的。“五口大钟,一大四小,我还记得那敲钟的俄罗斯人,右手握着一口大钟,左手握着四个小钟。”

长眠在东正教墓园里的也有中国人的名字,一般都是去世的牧师。在一位牧师的墓碑下,记者看到这样一句话:“牧师生前经常做好事,帮助平民。”胡泓回忆说:“从前这里会有司祭,也就是牧师去小教堂做安息祈祷,拎着带链子的小炉子,链子一米多长,前后悠着,烧着松塔,冒着松香的味,有时候还会放檀香的木屑。很多人会一起坐在一个坟墓旁,大家可以共同享用吃的,不停地画着十字,但是现在看不到了。”

由于外侨实行土葬,东正教墓园的墓碑间距不像中国人墓园那么近。早年的墓碑比较简单,一个石碑上刻一个十字架,记录逝者出生和去世的日期。近年来的石碑材质则比较高档,一般通体黑色,上面镶嵌着逝者生前的照片,看上去气质雍容。70岁的守墓人王师傅说,俄侨非常重视墓地,不但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也不惜斥重金修墓,好一点的还会建个养鱼池。记者看到,最早一位去世的俄侨逝于1857年,由此可见这座墓园的历史基本上与哈尔滨同龄。

每个坟墓都有惊心动魄的故事

每年春天,胡泓都会收到来自澳大利亚、美国、新西兰等世界各地俄侨的信。“他们回来之前会先通知我,头几年一回来就二三百人,现在有些俄侨去世了,人越来越少了。”这群在哈尔滨生活过、如今定居海外的俄侨,把每年五月回哈尔滨的皇山扫墓当做一件神圣的事情去做,已经坚持了几十年。王师傅告诉本报记者,很多海外俄侨都牵挂着皇山,经常捐款修墓。

2012年,澳大利亚俄侨在皇山公墓找到了卡扎姆·贝克的墓地,在他去世80年后,一座白色墓碑重新立了起来。王师傅指着卡扎姆的墓碑告诉记者:“我父亲的同事告诉我,当年卡扎姆去世的时候,为他送葬的哈尔滨人从秋林公司排到了文化公园。他是医生,给富人看病,少一分钱都不行,给穷人看病,他可以分文不取。他去世时只有39岁,在抢救一名小女孩时被传染上了猩红热。”

在俄侨瓦利亚·韩的墓前,记者看到了好几束鲜花。王师傅介绍说,这些花都是她的学生送来的。瓦利亚弹得一手好钢琴,带出了很多高徒,虽然一生未婚也没有孩子,可是死后的她并不寂寞,学生们都没有忘记她。安东也很感谢瓦利亚,“那时候我家生活困难,瓦利亚总请我去她家吃饭。”

也有远走的俄侨,始终魂牵梦萦哈尔滨这片故土。马路西亚就是其中一位,她在上海走完了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而她的遗愿,却是将遗体空运回哈,在皇山落叶归根。

王师傅说,除了俄侨,这个墓园里还安葬着10个波兰人,包括当年的哈尔滨首富——波兰木材商格瓦里斯基。他的房子是一座漂亮的小洋楼,坐落在颐园街1号,见证了日伪的罪恶和国民党的统治。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也都曾在此下榻,为这座有故事的小楼续写了传奇。

在墓园较深的地方,一排整齐划一的墓碑引起了记者的注意:七八个墓碑的主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去世的时间也一样。王师傅介绍说,他们都是大学生,当年油库着火,他们为了救火而牺牲了。最近几年,澳大利亚的俄侨找到了他们的墓地,捐钱为他们重新铺板、翻新,才让这几个已经杂草丛生的墓碑重见天日。

在东正教墓园的旁边,是苏联红军烈士陵园。“二战”期间,年轻的苏维埃政权派遣重兵远赴中国东北战场,很多人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长眠在中国的土地上。这个陵园原来在文化公园,2007年中俄外交部会商决定,将陵园整体迁至皇山公墓。记者看到,墓碑分为深灰和乳白两种颜色,每个墓碑上面都镶着一颗红色的五星,碑上用俄文刻着烈士的名字和生辰忌日。他们中有20出头的士兵,也有60岁的军官。有几个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和生日,关于他们身份的唯一介绍,便是陵园门口的墓志铭:为正义战争献身的苏军战士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守墓人王师傅说,他的父亲曾在皇山墓地工作,他退休后也来到这里。“很多人说你干这个,不害怕吗?说实话,我真的从来没害怕过,反而觉得受到了陶冶,因为我每天都活在感动中。俄侨来看望亲友的时候,总是很平静,他们对待死亡的态度给了我很多启发。活着是朋友,死了咋就成了敌人?”

王师傅指着一棵参天大树告诉记者,1958年的时候,这棵树就在这里,那时候只有筷子粗,如今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了。“守着这片墓园,看着一棵小树长大,我觉得心灵特别安宁。”

王静

曾从事电视专题片,纪录片制作十几年,现为黑龙江广播电视报记者。联系方式:122397565@qq.com

相关推荐

南岗博物馆逸事

前言: 现如今作为哈尔滨市南岗博物馆使用的这栋中东铁路时期建造的新艺术运动风格建筑,就其自身的价值来讲,已完全可 …

五十载情缘哈尔滨

洛博达(科特) 伊林娜 斯捷潘诺夫娜1946年生于哈尔滨。1954年随家人到俄国垦荒。自1957年开始居住在哈巴罗夫斯克。《 …

暂无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