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往事（一）：宁古塔，古城村 ‖《一路向北》连载

翻开黑龙江地图，可见在镜泊湖之北有一个红色圆点，一旁标着：宁古塔遗址。

黑龙江历来是边远荒凉之地，能在地图上留下一个印痕很不容易。这个地方说来离我老家不远，但小时候没有条件，成年后到外面读书工作，一直没有机会前往。随着年纪的增长，恋乡情结日浓。于是利用一个休假机会，踏上了寻访宁古塔之路。

宁古塔古城在海林市长汀镇，牡丹江的最大支流海浪河边。说远不远，但要找起来可要费点力气，游人多数关心的是雪乡、瀑布、地下森林，有寻幽访古兴趣的人并不多。

发现目标是一种快乐，寻找目标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快乐。金秋九月，炎热刚过，寒气未降，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很舒服。道路两边的庄稼已经成熟，正在收割中。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问路。当地人都说知道这个地方，但具体怎么走却说不清楚。走了几次岔路，总算拐到了古城所在地的村落。村民告诉我们，这个村子就叫古城村。

古城遗址隐没于村旁的菜地里，唯一醒目的是地头的一棵老榆树，下立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宁古塔将军驻地旧城遗址”。一位正在地里干活的老乡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土堆说，那就是当年的古城墙。

土堆高不到一米，上面长满杂草。如果不说，任谁都猜不到，这就是当年的城墙。沿田间小路走过去，试图在古城墙附近能够发现一点遗留物，但转了几圈，一无所获。

站在土堆之上，环顾四周，满目荒凉。想当年，宁古塔是东北边陲的一个重镇，一个人马嘈杂的去处。史料记载，宁古塔古城是清代宁古塔将军的治所和驻地，统辖吉林和黑龙江地区。清太祖努尔哈赤于1616年建立后金政权时曾在宁古塔驻扎军队。清初，宁古塔与盛京（今沈阳）齐名，那时候，哈尔滨和长春还没有作为城市兴起。乌苏里江和黑龙江两岸的达斡尔、赫哲、锡伯和鄂伦春人每年向朝廷进贡的物品都要先送到宁古塔，然后再经盛京转运到京城。如此说来，宁古塔这个建制比现在的省市自治区还要高，从军事角度说，相当于现在的大军区。

想象中，这里会有一座像模像样的古塔。问当地村民，都说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塔。求助百度，始知宁古塔名字的来历。据《宁古塔记略》记载，清代皇族曾有兄弟六人居住于此，满语称“六”为“宁古”，称“个”为“塔”，故名“宁古塔”。这倒是让我长了见识，纠正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

宁古塔将军驻地遗址

宁古塔以流放地闻名。满族入关后，对明朝归顺的汉人不放心，动辄便予流放。那时候的宁古塔有点类似俄国的西伯利亚，是一个让人闻之生畏的“苦寒之地”。“将某某某发往宁古塔，永世不得入关……”这是《甄嬛传》中雍正皇帝动怒时的一句经典台词。甄嬛的父亲获罪后就被雍正皇帝革职，流放到了宁古塔。有统计说，清代流放到东北的流人有150万之多，主要集中在宁古塔（今宁安）、卜魁（今齐齐哈尔）、尚阳堡（今开原）和盛京等地。

流放者中，不乏文人雅士，如吴兆骞、张缙彦、杨越、方拱乾等。这些名人的到来给这个地处边陲的荒芜之地带来了清新之风，中原文化与北方文化在此交融，形成了别有特色的宁古塔流人文化。流放者在耕作之余，依然延续着谈学论道、吟诗作赋的遗风，由此诞生了黑龙江历史上的第一个诗社：七子之会。

古城村的一户农家

带着怏怏的心理，回到地头。东瞧西望中，瞥见石碑上贴着一个纸条，一开始以为是“刻章、办证、发票”之类的小广告。细瞧之下，原来是说，离此不远有个古城藏馆，欢迎参观。于是心中窃喜，赶紧拨过电话，问清路线，驱车前往。

“欢迎，欢迎！藏馆是我开的，不要门票。”一位身着黄军装的老汉站在院落门口，笑容可掬。随老汉步入柴门，打量中，猛然间窜过来一条大黄狗，朝我们狂吠不止。待老汉吆喝住黄狗，走进一间略显昏暗的房间，只见墙角堆满了盆盆罐罐、残砖碎瓦。一个长长的柜子里陈列着器皿和铜钱。墙上的几幅古画颜色暗淡，边角处已经出现斑点。

言谈中得知，老汉是本村村民，没上过几天学，唯一的嗜好就是摆弄古董。他没事就到古城转悠，东寻西觅。别人看着不起眼的东西，在他眼里就是宝贝。“这些都是我从地里捡来的”，老汉指着那些盆盆罐罐说。

说话间，老汉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纸页发黄的《黑龙江日报》。“我的藏馆已经上了报纸，经常有记者来采访，还有专家教授。”老汉喜不自禁。老汉很乐意接待这些人，带他们踏查遗址，给他们讲古城掌故。

“这地方有历史，好东西多着呢，这些年都被人捡走了，再不抢救损失会更多。”老汉望着我们。

看着老汉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听着他的朴实话语，此时的我只有感动和敬佩。老汉文化不高，家境贫寒，在人心浮躁的当下，有一份自己的坚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但愿老汉的文物收藏事业越来越红火，藏馆办得越来越好。

选自作者游记《一路向北》（人民交通出版社），略有修订。文中照片均为作者实地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