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中东铁路（三）：昂昂溪，时光中的铁路旧影

在我的老家，有一条穿村而过的铁道线，叫绥佳线，也就是绥化到佳木斯的那条线路。听当铁路工人的老爸说，这条铁道线是伪“满洲国”时期日本人修的，属于中东铁路的支线。铁道线将村子分为两部分，铁路以南称“道南”，铁路以北称“道北”。我家就住在离铁道线有100米远的“道北”。

在中东铁路干线的西线，也就是哈尔滨至满洲里那段线路，也有一个这样布局的小镇，这就是昂昂溪。铁道线从小镇中间穿过，将镇子分成道南和道北两部分。昂昂溪小镇的特别之处在于，道南和道北风格迥然不同——道南是新兴商业区，道北则是清一色的俄式老建筑。

1903年，中东铁路西线贯通，昂昂溪是这条铁道线上的二等站，担负编组、修养、护路等诸多功能。于是乎，来自俄国的技术人员、管理人员和铁路工人蜂拥进入这个原本荒芜的小山村。“老毛子”喜欢扎堆，久而久之，在道北形成一条具有俄式风情的罗西亚大街。随着俄罗斯人的涌入，民居、店铺、教堂、俱乐部鳞次栉比地在道路两旁矗立起来。

昂昂溪道北的铁路民居

项首先是昂昂溪文物管理所所长。说起身边的这些铁路建筑，项所长如同在说自己的孩子一般，挚爱之情溢于言表。他告诉我们，昂昂溪是中东铁路沿线上俄式建筑保存最完整、最集中、数量最多的地方，也是最能体现俄罗斯风情的地方。

我在中东铁路干线上走过很多站点，见过很多精美的建筑遗存，昂昂溪能超过它们吗？对项所长的话，我有些将信将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如就跟着文物专家走一遭吧！

来到道北的罗西亚大街，一座座米黄色基调的俄式建筑映入眼帘。历经风雨沧桑，这些老房子仍然静静地矗立在道路两旁，陪伴它们的是一棵棵茂盛的老榆树。如果不是眼前的国人面孔在提醒，真的以为是到了一年前去海参崴途中停歇的那个俄罗斯边境小镇。

老屋的墙面上大都挂着一个黑色的牌子：“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东铁路建筑群（昂昂溪街区）”。项所长边走边告诉我们，这些老建筑都是田园式风格，独户庭院，墙面用凸凹砖块砌成，立面和门窗造型丰富，既实用又好看，有“远东蝴蝶”之称。

在一座带有墨绿色木制门斗的俄式住宅前，我们停住脚步。品味观赏中，房主走了过来。房主是个中年汉子，憨厚热情。交谈中得知，他从父辈那里继承下这份财产，已经住了几十年。“想不想买？20万就出手。”敢情他是把我们当成了购房者。

听说我们是来参观，房主兴趣陡增，向我们介绍说：“昂昂溪顶数这所房子最漂亮。这个门斗不光样子好看，夏天还可以乘凉，冬天可以储存大白菜。”说话间，他带我们迈上了高台阶。

进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木床、木地板、木门窗、木桌椅，墙面为木板条抹白灰砂浆，简洁大方，温馨雅致。房主拿过一本设计印刷精美的画册，翻到一个彩页，指着一所漂亮的俄式民居说：“这就是我家的房子，已经成了昂昂溪的名片。”翻着画册，有些爱不释手，于是和房主商量，能不能出让，房主听后有些犹豫，说只有这一本。为难之际，项所长给我们解了围：“这本就送给他吧，北京来的客人，对俄罗斯老房子感兴趣，难得，我再给你搞一本好了。”

谢过房主，走出“名片”，继续寻觅。一座红白相间的二层小楼吸引了我们。项所长说，这是过去的老铁路俱乐部，铁路员工休闲娱乐的地方。我在《建筑艺术的长廊－中东铁路老建筑寻踪》画册中见过这幢精美的俄式建筑，如今站在它的面前，有不虚此行之感。

走进屋内，感觉里面有些潮湿，光线阴暗。待到眼睛适应环境以后，发现房屋格局宽敞，还有一个在今天看来仍不算小的舞厅。木地板多有磨损，凸凹不平，露出木材原色。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的电影放映厅。房间一角，立有一部老式电影放映机，机身上落满灰尘，一长串胶片脱落出来，一直耷拉到地上，让人忆起旧日时光。

昂昂溪火车站和木质天桥

在昂昂溪，当仁不让的俄式老建筑是那座建于百年前的老火车站。站舍外形小巧典雅，犹如私人别墅。从项所长那里，我们得知，这座火车站刚建成时设有一、二、三等旅客候车室，行李房，餐厅，小卖店一应俱全。几年前，随着新站舍的启用，这座老站舍闲置不用，但经过修缮粉刷，风采依然不减当年。

在项所长的疏通下，我们破例被允许从新建的候车室检票口进入站内。走在站台上，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座与老站舍候车室相接的墨绿色凉亭。凉亭门柱上的油漆大部分已经剥落，但从门楣上的罗马式雕花和锯齿形的人字框架可以想象它当年的风采。据哈尔滨作家阿成在《他乡的中国——密约下的中东铁路秘史》中讲，这座开放式露天凉亭是当年候车旅客的餐厅。

想当年，旅客们在候车之际，能坐在凉亭里小憩一会，就着酸黄瓜和红肠，吃几片列巴，喝一瓶格瓦斯，那是何等的惬意啊！

横跨铁轨有一座天桥，为中东铁路沿线上仅存的几座木制天桥之一。我在尚志火车站和一面坡火车站见过这种天桥，风格类似。在天桥上走一个来回，看着一条条伸向远方的铁轨，还有一辆辆停放在站内的货车，似乎找到了30年前当铁路工人的感觉。天桥的钢构架上有一串俄文，凭着以前学过的一点俄语底子，我认出其中一个单词是“钢铁”的意思，读音与英文相近，我猜测这个词有可能是从英语音译过去的。据说斯大林的名字就取自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