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以往我们在探讨老城区棚户区成因的时候,都在频繁使用“衰落”一词。笔者认为,衰落一词所表达的语境过于狭隘,立足的是经济增速,回应的只是老城区较主城区发展缓慢的表象,并不能切中要害。事实上,城市老城区与城市主城区之间历史上业已形成的内在二元经济模式才是老城区衰落的主因。因此,要制定老城区规划,力求盘活历史街区街区,需要理清道外与主城区的内在经济关联。笔者此文,立足历史视角,以哈尔滨道外区的经济发展状况作为契合点,力求还原历史真实,为正在经历城市化的中国城市提供鲜活的案例。
历史上的道外,地域面积主要是吉林滨江道下属的滨江县。1911年除政学两界人等,总计有四千余户,两万九千余人。1916年共计有四千五百三十四户,男女共计二万二千六百一十三人。其中男一万零五百名,女三千五百二十一人。先前笔者已经另文论述,在漫长历史时期,道外的主要经济形式是依附于哈尔滨俄国控制区的。道外之所以较之其他“中国政府控制区”发达,是因为在中国政府的干预下,以哈尔滨为中心,形成的世界大豆贸易市场中,中国商人把持了哈尔滨—俄国远东地区粮食贸易的中间环节,在道外建立了交易中心。中国商人与江浙财阀合作,在东北亚金融市场占据了一席之地。粮食、金融行业的蓬勃发展,带动了其他行业的发展,道外还有同记、大罗新为主的销售企业,天福兴面粉厂等大型工厂,余下的主要经济体多为面积在2到32平方丈,股份在1000元以下的小型工商企业。现在道外现存的众多以中国传统建筑为根基的中华巴洛克建筑,从精神文化层面,鲜活地展现了道外与哈尔滨主城区曾经存在的依附关系。在经济上,是哈尔滨主城区的“有效补充”。
道外常驻人口只有2万多人,但每年有数十万“劳动家”(相当于现在的民工)在此务工。这些人主要包括店铺的伙计、工厂的工人、前来屯垦的农民,因此道外的房屋租赁业和房地产业相当发达。道外的男女性别比大致是3:1,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道外色情业发达、形成“圈楼”也就在情理之中。此外在哈尔滨俄国控制区生活着大量中国人,他们也时常在道外“喝茶”“看戏”“听莲花落”,因此道外早先是作为哈尔滨主城区的“生活服务区”。
1919~1930年间,东北地方当局限制粮食出口,抬高粮食价格,哈尔滨作为世界重要的大豆粮食交易中心的地位受到美国的挑战,哈尔滨的经济腹地以及贸易市场随之不断萎缩,业已形成的“大连——海参崴——哈尔滨——尼古拉斯克”水陆交通组合被人为切断,哈尔滨作为东北亚内陆港的地位受到大连的分流。这一切都使得原本就作为哈尔滨经济附属,倚重粮食贸易的道外首当其冲。史料记载,1931年伪满洲国成立前期,道外的经济就已濒临崩溃。伪满时期,日本人主要采取“整合经济体”的形式,力求通过建立“合作组”“同业会”挽救道外经济,但实效甚微。可以说这两个历史时期,道外的经济就开始脱离哈尔滨主城区,那时起道外与哈尔滨主城区就基本奠定了“二元经济模式”。
1946年4月28日哈尔滨成为中共掌权的第一座大城市。道外的房屋被分割产权,此后产权几经流转,成为了房地局手中的公产房。产权的分割,严重制约了道外土地面积的使用。没有强势经济体的出现,道外原有居民的流失是必然的,剩下的老房子大都被租赁出去,久而久之,道外便成为了城市外来人口的居住地。这点看似与历史情形相似,并没有改变道外作为主城区“生活服务区”的功能,但是岁月流转,此时的哈尔滨主城区,需要吸纳数十万外来人口,已经不需要这些大多年久失修、房龄在百年以上的老房子充当“廉租房”。
原有居民的大量流失,房屋产权的掣肘,使得政府无论对基础设施追加多少投资,都无法恢复道外与主城区的“功能性联系”。基础设施越好,道外的房租越贵,最终受益的只是远离道外的房主,貌似道外的土地资源只能作为“廉租房”利用,而不能培植新的强势经济体。这就形成一个悖论,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变异了的道外经济模式,既然道外已经和主城区没有了紧密的经济联系,不能作为“城市功能区”。那么政府再对这一地区追加基础设施投入,再出台政策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无法扭转道外区逆城市化的困局,那将道外老建筑全部推倒,辅之以房地产业又有何不可呢?
老城区与城市新区不同,作为原先的城市功能区,这样轻率地摧毁建筑,实质上是对文明的摧残。道外纵然无法发展与主城区向配套的工商业,但这些历经了历史洗礼,见证了昨日辉煌的历史街区、历史建筑,具有很高的经济开发潜质。绝对不是光有毁掉重建一条路,扩展旅游文化产业、扩展餐饮娱乐业,也是让道外恢复功能机理的有效途径。腾迁居民,摧毁房屋需要花费大量的行政机缘,存在众多不安定的经济因素,需要规避众多法律道德问题,由此重新建立的“新城”代价太高,建立的只是缺少文化积淀、没有温情、了无心意的“水泥盒子”。
道外历史形成的“大杂院文化”代表了一种邻里的和谐共生,互帮互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陌生和紧张,生活在水泥筒子楼里,我们何时听到过“腾迁后,我们还做邻居”这样暖心的话语?笔者认为:道外有比毁灭更好的选择,还原历史或许是一条出路。如果能够像北京一样保存、复活“大杂院文化”,让厌倦了喧嚣的都市人找到童年的来路,让习惯了观看欧式建筑的游客,观赏另一个维度的哈尔滨,了解作为城市辅助功能区的道外曾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历史,以“文化创意产业”为抓手,以“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代替“棚户区”的行政概念,既不失对传统的尊重,也为老城区浴火重生开创了新的选择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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