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里的李云龙曾吹嘘道:“咱以前是个篾匠啊,天生会看地图!”一根竹子,一把篾刀,在灵巧的篾匠手里, 一件件造型独特的竹制品便诞生 了!李云龙是大别山人,从小以编篾匠为生。横跨安徽、湖北、河南三省的大别山,有不少手艺精湛的篾匠。
篾匠手里玩的刀具叫“篾刀”。说到篾刀不得不提“湖北三把刀”,蔑刀、剃头刀、瓦刀。早年湖北人就是怀揣三把刀,背井离乡、漂流四方、艰苦创业。哈尔滨开埠初期,即有湖北人来谋生闯荡,由于黑龙江不生长竹子,篾刀极少传入,一副剃头挑子走遍哈尔滨。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湖北三把刀的剃头刀在哈尔滨不如当年,独领风骚的只有瓦刀,但也演绎成以泥抹子为主了。
每年的4月份,会有大量湖北抹灰工赶往哈尔滨。早期的抹灰工大岗位于哈尔滨市马端街、文景街、太平桥、地亩街、白家堡等地。自从2009年白家堡拆迁之后,大批的孝感抹灰工都搬到了金山堡和新发屯。道里区机场路金山堡是目前哈尔滨最大的抹灰工聚集地,他们大多在此地租房子,主要在建筑工地从事抹灰,贴苯板,贴瓷砖。准确地说,该叫“湖北抹灰工”或者“孝感抹灰工”。
湖北孝感抹灰工发源地是陡岗镇,如今这个抹灰群体还是孝感居多,随州人其次,从金山堡街道上各式牌匾可以看出抹灰工们具体来自何地?即是应城、安陆和云梦,再往下到乡镇,有云梦清河、应城三合、安陆新榨等地区。抹灰工,旧时称为“泥巴匠”。他们来东北叫“上东北”,抹灰技能的掌握需要师徒传帮带 ,中间过程漫长而艰苦,历经两年帮工学徒,一年试工期,三年以上才能上手顶岗。到了11月份雪花飘起,抹灰工们纷纷南下回老家了。
为了直观地了解到“湖北村”的生活,初夏六月的一天,我走进了夜幕下的“湖北村”。街道的布局,店铺招牌和格局,瘦小精干的人群,满街叽哩哇啦的话,置身其中犹如走进了一个湖北社区。街上的人们已经吃完晚饭,三三两两地聚集聊天。在湖北如此街区并不稀奇,但在哈尔滨确是一个有趣的社会现象。
街上那些来自江汉平原的泥水匠们,看着我一个拿着相机,说普通话的人,他们对我多少有点好奇,或者厌恶,乃至少许的敌意。一群背着工具收工的人们从我身边走过,其中一人和另外一人嘀咕了几句,几个人相互回头看着我,为首之人的眼神,令我心中不安,我马上想到以前有部电影说黑手党杀人后,把人砌入大楼水泥中。过去以为是故事,没想到一周后,曝光的湖南“操场埋尸案”,欧美惊悚大片真的降临人间。农民工是弱势群体,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抹灰工居住区依然是个小社会,法制和道德有时不以我们主流社会价值观为标准,这里或许有自有一套规矩。
晚间难以了解这个社区的真实情况,我决定找地方住下来。清晨五点,对于我一个从不起早的人,有多么艰难。我走在大街上,此时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街上面馆挺多,有武汉热干面、太和板面、曲沃羊杂面和兰州抻面等等。湖北人爱吃面吗?不爱吃米吗?我是半个广东佬,在大庆生活五十多年了,我至今也爱吃米啊,不爱吃稀溜溜的面。武汉人将吃早餐称为“过早”,而多数人过早往往就是一碗热干面。我走进一家武汉热干面馆,准备尝尝“湖北村”怎样“过早”。卖武汉热干面的湖北阿妹说:“你起来晚了,半个小时前街上有好几万人,挤都挤不过去啊。”原来抹灰工们每天早上4点钟起床,背着塑料篓子(工具箱)去大岗上等待雇主。
热干面端来上来,面碗大且油腻,看来是民工改进版的武汉热干面。吃完面继续在街道里拍照。据说哈尔滨的抹灰工薪资待遇较高,日工资300至600元,更高者有800至900元之说,又是当日现金结算,按天核算收入超过了城市白领。传言他们生活很好,舍得吃喝,但我在“湖北街”发现并无大的超市。小超市和摊床出卖的肉类品种不丰富,猪肉多些,牛羊极少,鱼类以小鱼居多,不符合武汉人爱吃鱼的饮食习惯。蔬菜以地产较多;水果大众化为主;有几家歌舞厅、酒吧已经关门大吉了。超市里和摊床烟酒丰富,也许是离开家乡,抹灰工以烟酒排解寂寞。饮料也多,几家超市里黑龙江五大连池带气矿泉水赫然摆放着,这在黑龙江很多城市超市里都不多见。抹灰工们有很多人不善饮酒,喝五大连池矿泉水有助于消化,口感又浓烈,有喝酒的畅快。
在露天饮食摊商,一些还没出发的民工们的早餐极其简单,通常是几个大馒头,一杯豆浆。店铺的馒头和花卷,比一般城市里的大两三倍。人们会以为他们很穷,其实抹灰工们顾家。有钱就往家里寄钱。在外面吃的实用简单。很多人都羡慕抹灰工们的报酬,可大家想一下啊,抹灰工们无论风中雨里,不管严寒酷暑,他们都要出工干活,工作环境恶劣艰苦。
大家都认为抹灰工们的工资相当可观,而实际上只有熟练工人能拿到日薪七八百元,也不是天天有活干。在城里打工的农民工基本都是家庭负担较重,农村计划生育较差,有的孩子好几个,家庭生活成本极高。在外打工,日常生活开销较大,每个月下来手里现金并不多,年底回家,囊中羞涩是常见的事情。
迎面遇到一群往回走的女抹灰工,她们今天又没遇到雇主,只得回家休息了,或者给出去干活的丈夫做饭。金山堡很多湖北女人和男人一样干活,她们比川妹子、湘妹子还能吃苦。这群”湖北村”的女子,穿着雨鞋或胶靴,体态匀称,身材较高,目测在165至170厘米,这在黑龙江也算大高个了,抹灰不都是地面活,还有立面和顶棚活,矮个子是够不着的。在村里呆了几个小时,没见到一个柺了腿,大屁股墩的女人。女人啊!吃啥减肥药啊!参加啥健身俱乐部啊!当劳动人民吧,身材美极了。
由于六月份工地上的活不算太好,我近七点钟来到机场路加油站路口,几辆客车坐满了师傅们,显然他们已经找到雇主,而更多的抹灰工人还站在哪里等待雇主,几乎很少看到谈生意的,更多师傅们在一起吸烟闲聊。一些抹灰工对我说多给我们拍照,讲讲我们的苦处。
如今工程越来越少,质量监督也严格,平时老板也养不起闲人。大多数情况下,是包工头联系到活后,在雇佣工人施工。这个期间,由于没有有效的合同约束,工人会有随意离开的,而建设方会因为延误工期,对承包者不满意,引起纠纷。抹灰工渐渐变成了单打独干,同行压价互相抢活,慢慢地造成整个行业竞相降价抢活儿干,工资越来越低。
有几个东北师傅和我说:“他们在这里是小群体,东北话也不敢大嗓门说。今年活不多,很多湖北人快坚持不下去了,准备去上海、广州碰碰运气,他们是东北人,习惯哈尔滨的生活,消费也低一些,还能坚持一下。”
一般人总是以为东北人厉害,其实东北人不狠,喝酒嘴巴上厉害。而中国历史上真正好勇斗狠出名的几个地区:广西桂北、湖北江汉、湖南湘西,这三个地方皆是汉文明和西南文明交融区,又是河网、森林、山岳地带。九头鸟,自古讥讽湖北人狡猾多诈,清朝皇帝乾隆曾经痛斥:“楚省民情刁悍,素以健讼为能。“这片盛产九头鸟的沃土到了如今也有残留的遗风。
居住哈尔滨的“湖北佬”虽然不再像历史上江汉平原上的湖北人仇恨、算计亲人和邻居,他们也抱团取暖了,群居在一起,互相帮衬。但是他们错过了最佳发展时机,如今哈尔滨建筑市场,江苏人承包工程,干主体结构,剩下的抹灰苦大力的活包给湖北人。
在哈尔滨的一些包工头时常不耐其烦地嚷嚷道:“爱干不干,不干滚蛋”。生硬带有蔑视的语言会引起抹灰工的不满。也许承包商觉得委屈、无奈;抹灰工们也是委屈,如何化解矛盾?创建共赢,需要湖北人巨大的智慧和勇气。湖北人和江苏人同时期来黑龙江搞建筑,江苏大老板比比皆是,湖北只有小包工头。各自有精湛的手艺,其中一些人曾经互相猜疑,互相拆台,种种原因致使湖北人在建筑领域做大甚难。而哈尔滨”湖北村“的人沦落为每天“站大岗”的抹灰工。
因为哈尔滨城市逐渐扩大,来到金山堡的湖北人越来越多。虽然金山堡是哈西不起眼的小村庄,但里面却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湖北小社会”。民工慢慢汇聚到这里“站大岗”,小村庄成为了有名的“湖北村”,这里杂乱的外观不算繁华,确异常热闹。每天四五点钟人们聚集在机场路加油站,等待雇主,等待活计。晚上夜幕降临,疲惫的抹灰工们纷纷赶回住所,匆忙而过的人们,心中却蕴含着对未来的美好!对家乡湖北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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